“叫你们门主来,我有话同他讲。”子令靠在铁栏杆上,对着路过的人道。
“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想和咱门主讲话?”来人嗤笑一声。
“你只管叫他来,他不来这一趟,后悔一辈子。”
不多时,门主竟走到了他面前,十足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功夫听你的遗言,有屁快放。”
“这‘屁’,说来关乎您一辈子的运道,且先别说这么难听。”子令摆了摆手,遽尔语气一变,“你知道我是谁么?”
说着,他掏出一个荷包,摆到门主面前晃了晃:“认得这个么?”
门主的目光停留在那荷包上,呆住了。
但见那荷包呈鹅黄色,针法细密,精美绝伦,一看即是大户人家所有。
荷包的底部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子令晃了晃它,莲花边缘泛起微亮的金光。
传言京城第一美人唐以歌将来嫁给谁,就会将这荷包赠与谁。这荷包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据说上有一朵金莲,材质独特,倘若对着太阳,便能瞧见金光。
“没错,你面前这个人,就是皇后侄女未来的夫君。”
子令似乎不屑看他震惊的神情,移开目光,一声叹气:“重新认识下我吧,我是八皇子。是的,就是你们当初的下手对象,司徒安。”
门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心底则一声难怪。
那双墨蓝色的眼和卷发,这天下,哪还存在第二个人。
“如今太子已去,皇后又将她最喜的侄女许配与我,这说明什么?”
他倾身靠近门主,唇角抿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抬眼一瞥。
门主刚想开口,目光却落在那荷包上,又想起方才暮烟的来访。
似乎所有巧合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如漩涡般向他席卷来,一步步将真相告知,他也才意识到了什么。
极致的恐惧催得门主膝下一软,当即跪在子令面前,往日那般飞扬跋扈,连影儿都不见:“冒犯大人了,杨某罪该万死!”
“是啊,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呢。”子令垂眸看他,面无表情,“起来吧。”
“你现在想清楚了么,同司徒钰干还是同我?”子令问,“待我与皇后一族出手,司徒钰也猖狂不了多久,要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
“司徒钰弑兄啊。”
“他连自己的兄长,从前的储君都敢下手,你们这些蝼蚁,又算什么呢。”子令轻笑,眼神中若现一丝悲哀,“到时他若得势,为掩人耳目,当然先将你们斩草除根了。”
“他若不得势,那这天下归我之时,你觉得,我会轻饶了你么?”
门主伏地颤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子令也不言,寂静了些许时候,他才轻轻开口:“待会儿,司徒钰是不是要来这里?”
门主似在纠结什么,颤抖着,就是不开口。
窝在墙角打瞌睡的关无寄忽然睁开眼,扫了眼门主伏地颤抖的狼狈模样,哼了一哼:“你是不是还妄想着司徒钰冲进来把咱俩杀了,然后他得了势,不忘旧恩,给你大富大贵的日子?”
“我劝你趁早醒醒,在你面前的这位,心仁,到时候登了基,或许还可饶了你一命。”
“但若是你今朝做错了决定——”关无寄目光猝然一沉,“明日,你必死无疑,带着你的门人一起。”
关无寄一招手,之前埋伏在窗外的门客得令,破门而入。
只听哐当几声巨响,几十人瞬间将门主包围,栏杆门框乱七八糟断在地上。
“回大人,司徒钰待会儿确实来的。”
“具体时间?”子令逼问。
“就......,今,今晚。”
“好。”子令笑得轻松,“今晚有没有信心活捉司徒钰?”
“杨门主,这可是你的地方啊,你可比这司徒钰清楚多了。”他又道,“今晚你利索点,咱配合着杀了司徒钰,不仅永诀后患,你还于我有恩,正偿还了以往贵门对我的种种哪。”
门主连连点头。
子令满意道:“先将我和关掌柜放出去吧,我要和贵门的门人商讨对策。”
两人几乎是挟着门主走到大堂,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落座。
正有人要问些什么,被门主一眼瞪了回去。
“现在坐在你们面前的,是关无寄和未来的君主,都放尊重点。”门主喝道,“司徒钰给的好处都给我丢到脑后头去,今儿咱商量的就是活捉司徒钰。”
他好不容易和门人们解释清楚,众人商议一番,定下对策,精心布置好陷阱后,太阳已落了西山。
关无寄冲门主抬了抬下巴:“把我和八皇子关到老地方去,要装的像一点。”
“司徒钰不是要当着我的面杀了他么?”
方才,门主一时害怕,将什么都招了,包括司徒钰种种变态的手段与计谋。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人引回那个地下室,还命人将脏地方清理一番,垫上些干净稻草。
“这倒也不必。”关无寄笑着摇摇头,拉着子令一屁股坐进去,“贵门的‘款待’,关某也是尝尽了的,早已习惯。”
待门主走后,他转头看向子令,满眼惊讶:“小子......哦不,该是称你三皇子了。”
子令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垂眸,摇了摇头:“你之前早已料到我的身份了吧,小子来小子去的叫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现在反倒心存芥蒂起来了?”
“我才知道你要迎娶唐以歌,一场变故,竟要当未来的天下之主了,芥蒂是难免的。”关无寄也说得直白。
子令一直垂着脑袋,似乎有些难过。
地下室昏暗,小虫子在余晖中飞来飞去,日暮时分万籁俱寂。
关无寄百无聊赖地拨手指:“小子,以后你当了皇帝,那我无论是庶民还是江湖混子,名声好不好听,可都要赖上你啦。”
他望着投射入室内的一缕光,眯了眯眼:“我定是那个最厚颜无耻跟在你屁股后的人,绝对地忠于你,追随你,跟个牛皮糖似的让你想甩都甩不掉。”
那番话说的夸张,却是出自挚友之口,子令无法当作世人的媚俗之语入耳即过。
却也不那么相信,置之玩笑话罢了,故而只微微笑着,不作答。
两人皆心不在焉,殊不知弹指一瞬,区区十几年,有人拿这辈子履行了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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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门人提灯来来往往,忽听一声高呼:“三皇子来了——”
司徒钰步入镇宇门内时,扫了眼周遭,忽然瞥见几个面熟的,却不似在镇宇门中见过。
他提了提警惕,不觉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