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妖怪,我死不了的。”
语出,仨木涨红了脸,手指紧紧绞着裙子,眼中水汪汪的似是怕极了。
她咬了咬下唇,索性一股脑儿讲了。
“我本是妖界的一颗含羞草,为了飞升成仙,化为人形来此间游历,留在同为妖的白夫子身旁。”
众人讶然。
仨木努力挤出一点笑:“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白夫子和杜公子可以作证。”
白夫子冲众人点了点头。
仨木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慢慢的,有青色的荧光从她手心升起,变换着形态,在空中消散。
“我的法力其实微乎其微,这些,不过为证明我的身份而已。”仨木轻触眉心,忽见一点印记浮现,光泽如玉,镶嵌于姑娘干净的眉眼间,如清风拂世,渺然却美得出尘。
子令也愣住了一瞬。
“那,咱桃源人还挺有眼福的哈,上回岳神女下凡,这会儿又来了个小仙女。”
众人面色惊奇,并无预想中的惧怕或厌恶,仨木可算歇了口气,下意识回头看白夫子。
白夫子对她浅浅一笑,以示鼓励。
“所以公子不必为我费心,我自有天神眷顾。”仨木抬头,认真地对子令道,“这一旬间,公子留在桃源吧。”
关无寄也跟着挽留。
“子令谢过各位盛情。”少年低首作揖,又笑了起来,“其实,我除了桃源,也无处可去呀。”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又下起雪来了。
宫殿琉璃瓦上覆满霜花,唯红墙如旧,司徒钰裹着貂裘漫步时,伸手拂过雕栏上的雪。
无月忙伸手握住他的腕:“虽烧退下去了,你的伤还没好,别再受凉了。”
她抬眼,见公子长长的黑发上落满白霜,还有些许落到了眉与睫毛上,亮晶晶的。
她从袖中掏出帕子,欲帮他拂去,却被他抬手一拦,继而,公子温润深厚的声音传来:“无月,这是初雪啊。”
“据说初雪时与心上人携手漫步,雪落满头,寓意共白首。”
说着,他伸过手去,抓住无月的手腕,再摸索着,将五指缓缓扣上去。
“我可有此幸......”司徒钰垂眸。
无月沉默,却忽地想起了些旧事。
“这块帕子你还记得么。”
无月将帕子展开,那丝帕一角,绣着一簇海棠。
三年前,奚明楼。
深秋,师父带着众门徒渡船去游历,一条船上可坐四个人,司徒钰眼见着每条船都满了,沉默一瞬,转头跨上仅剩的一条空船。
恰是被坐在师父身旁的无月瞧见了,她猴儿似的蹿出来,向他跑来,全然不顾身后身后师父的喝斥。
这丫头横惯了。
师父叹了口气,与谁行舟本就是徒儿们自己选择,便也由着无月去了。
无月跑得极快,上船直接靠跳,正想着试试自己新练就的轻功,不想还没缓过神儿来,人已重重砸了下去。
好巧不巧,直接砸司徒钰身上了。
当然,船也翻了......
冰凉的河水漫过嘴角,印象中,她死死抓着司徒钰的衣服,妄图将他拽上来,却不料越挣扎沉得越快。
后头,师父终于发起脾气来。
他命人递来那捕鱼的网,往河水里一投,无月司徒钰两人只觉一阵乾坤颠倒,转瞬后已沦为网中之鱼,狼狈地被捞了起来。
无月冷得直打颤,下意识向司徒钰靠了靠,却并未获取半分暖意,而湿乎乎的长发又与司徒钰的缠在一起,难受至极。
未行远的同门们也回首看,恰巧碰上关无月解开两人发丝的一幕。
那少女面色紫青,边打哆嗦边扯着两人缠到一块去的发丝,满面焦急。同门几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交头接耳。
此后,关无月司徒钰日后必成结发夫妻的小话,便在奚明楼传开了。
无月平生最厌别人议论自己,更何况是男女之事,当即一脚踩在椅子上,大喝:“那会儿还不是你们没人愿意和他坐一条船,你们啊,拉帮结派排挤他人,我身为少主,怕有失奚明楼盛誉!”
师弟们俊不禁:“然后无月师姐自己掉下去了?好丢脸哦。”
“......”
无月一时语塞,好在快速转移了话题:“我身子硬没事儿,就怕那司徒钰生病,到头来罪魁祸首还是我,我可不想弄巧成拙。”
众同门:“哦~”
无月羞恼,又狠狠踩了记椅子:“都说了是同门间的友谊,你们瞎起劲什么!看我回来不收拾你们这帮崽子!”
语罢,转身飞奔而去。
她心中自是极牵挂司徒钰的,也不顾师父劝阻,直接跑到司徒钰的休憩之处。
当是时,有雪花飘落。
无月讶然抬头望向苍穹,恍然回神,是初雪。
她罩上风帽,气喘吁吁地跑到司徒钰那边,透过拱门,正见庭院中一缕青烟升起。
雪片儿漫天飘扬。
她扒着拱门探出脑袋,见那公子正裹着洁白貂裘,静坐檐下,抬手书下一笔,浓墨伴着桌角香炉,交相缠绕于关无月眼中。
苍茫天地间,但见公子一只玉手运笔,落墨惊艳。
忽地,什么人的出现破坏了一切美感,原是那呱噪的丫头。
无月蹲在司徒钰面前,一张大嘴巴吵吵嚷嚷:“你找死啊?刚掉水里了,现在又下雪了,还出来摆什么雅兴?不怕生病呀。”
说着,将怀中抱着的一团大袄子取出,裹在司徒钰身上,硬生生将温雅公子裹成了一个村妇。
无月再想开口时,忽听身后一声爆喝:“死丫头,出来领罚!”
司徒钰那只手忽然一顿,墨点在宣纸上越染越大,他也不顾,伸手便揽住无月的肩,再起身,走到师父面前,一跪。
“一切都是徒的错,师姐不过热心肠弄巧成拙而已。是徒特立独行,不与他人一同玩耍,故还请师父责罚徒。”
无月闹了起来。
闹到最后的结果是,关无月司徒钰两人一起挨板子。
师父这些天忙着奚明楼诸事,无暇顾及徒儿们,便命人代自己打板子了。
司徒钰见不是师父本人,便上前哀求,自己代无月吃几个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