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三皇子,谁敢打你板子哪。”对方似笑非笑。
而奚明楼众人早看司徒钰不顺眼,他一番央求下来,那些板子,终是尽数落到了他身上。
“是你自己说要替少主挨打的,不关我事啊。”
人群散去,司徒钰几乎是被抬着回去的。
那天因为师父不在,无月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睡懒觉,睡到日头高照才起来,刚下榻,便迎来了一个噩耗。
“少主,司徒公子替你挨打了......”
她顿时倦意全无,急匆匆跑去司徒钰那边,推门而入,只见公子蔫蔫地趴在床上,衣上沾染了鲜血。
关无月跑去查看他的伤势,口中喃喃骂道:“他们下手好狠。”
可不是么,整个奚明楼的人,面上虽是对司徒钰毕恭毕敬的,私底下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司徒钰也心知肚明,便不多计较,少言寡语地缩在一角。
这样一来,他们便越发觉得司徒钰好欺负。他本就不是个得宠的皇子,有如此安静,不会乱发脾气,该是不会把状告到皇帝那儿去。
郁积已久的怨气,这回在板子上,一并发泄。
无月看着他开花的皮肉,几乎要掉下泪来,只怨自己没向师父好好学医术。
也是至此之后,无月一心求教,勤奋起来,加上本就资质聪慧,医术日渐长进。
而当时的无月,不过无头苍蝇一只,在司徒钰身旁抽抽嗒嗒地哭,边怒骂道:“我回去就把那群小崽子的皮扒下来,等我。”
她看着司徒钰的伤势,心疼不已时忽然想起一块帕子——每当师娘受伤时,师父会取出那块帕子,给她擦拭擦拭,那伤竟会加速愈合。
真是个神奇的物什。
她当即跑了出去,趁众人不备,潜入师父的房间,翻出那块帕子,反复琢磨。
丝帕一角绣着一簇海棠花,煞是好看。她又放到鼻尖嗅了嗅,并没有半点灵力。
无月当时就纳闷了,望着这丝帕出神——邪了门了,莫非这簇海棠的图案,是个阵法,暗藏奇效?
恰时,她听外头喧闹起来,算了算时辰,该是师父回来了。心下一慌,她飞快藏起丝帕,翻窗跳了出去。
师父给师娘定情信物一般的东西,若让他知道自己碰了,该把她的皮剥掉一层。
悄悄潜回司徒钰那边时,她先和几个童子给司徒钰上了药,让他躺着敷一敷。自己一溜烟跑回屋子,问婆子要来针线,忙活起来。
无月就着记忆中的牡丹,一针一线绣了起来。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丫头,舞剑不在话下,针线这种细活儿却难为了她。
一针下去,抽出。
“嘶——”扎到手指了。
无月倒吸一口凉气,吮了吮手指,把血弄干净,继续忙活。
历经一整个下午,丝帕终于大功告成。她翻来覆去看那块帕子,总觉得不满意,那海棠花,歪七扭八,简直无法入眼。
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跑去司徒钰那边。
傻姑娘拿着帕子给他擦了好久,也不见半点效果,无月沮丧。
司徒钰反过来安抚她:“无月师姐绣得挺好的。”
“你就骗鬼吧。”
司徒钰哑然,又笑了起来:“无月师姐若是嫌弃这块帕子,不如送给师弟?”
“我都嫌弃,你不嫌弃啊?”无月白了他一眼,“人长得挺俊的,可惜是个审美有问题的。”
司徒钰撑了撑额头,坚持道:“无妨,舍我吧。”
“其实,我知道这也是师姐的一份心意,虽然来由有些......荒唐,但我,很喜欢。”
“我要珍藏。”
“因为无月师姐,是奚明楼唯一对我好的人。”
年年岁岁,就这般消磨过去。
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早。一月末了,气温已回升了些许,恰逢一阵雨过,浸润草木三尺,掀起那些埋在春泥里,或清新,或陈旧的味道,仿佛每一缕都在预示着春天的到来。
湿润的空气里,鸟鸣树梢,叽叽喳喳绕着庭院,不绝于耳。
关无月轻摇风铃踱过深庭时,那公子正抚着琴,一双白玉般的手起起落落,美甚万千。
“师父说他年岁已高,有些力不从心了,现在讨论着要将奚明楼交予我。”
关无月虽是个女娃儿,但不论功夫亦或头脑,都不亚于男儿,颇得师父青睐。
“交接工作现在已经做起来了。”
“无月师姐会怕吗?”
“我不怕,我很期待。”无月平静地注视庭院内一寸寸春光。
期待总是很美好的,而现实的鞭挞往往跟在后头,接踵而至。
关无月上任的第一天,众门人便提出申请——让司徒钰回宫。
“他已近弱冠之年,是琦北的皇子,留在我们这修仙,怎说得过去?”
关无月:“那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我看皇上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最近又在接见南国使节,连太子都不闻不问了,哪有空管他呀。”
师父皱眉回忆片刻,道:“圣上和我说过,他的意思是让阿钰在奚明楼修养心性,学得好便多留一会儿,不想学的话,想回宫随时可以回。”
“所以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关无月当即挽留:“阿钰在我们这修炼得不赖,留下来吧,毕竟离弱冠还有大半年呢。”
众门人议论纷纷,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司徒钰与关无月之间。
后来又有些小话传开了。
司徒钰与关无月关系匪浅,司徒钰本意是想要回宫,而关无月欲强行留人。
终于有一天,师父找上关无月,重重叹道:“阿月,你这样让我怎放心将奚明楼交出手。”
无月面色煞白。
“阿月,作为奚明楼的主人,切不可徇私情,这点我早与你说过。”
无月摇了摇头,争辩道:“我没有徇私情,阿钰他本就要留下来的,我挽留他是因那点同窗情谊。”
“师父你一定要信我,阿钰本就想留在这里,他说他不想回宫,宫中尔虞我诈实在太多了,他说他会喘不过气来。”
师父闭了闭眼,还是摇头:“他和你终归不是一个路人,罢,还是送走吧,你也该听听同门的声音。”
“你不听取同门的意见,一意孤行,此后还如何服人?”师父面色凝重,“我要的,可不是一盘散沙的奚明楼,阿月,这点你应该清楚。”
“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切莫被一己私欲蒙了眼。”
师父说到“一己私欲”四字时,无月面红耳赤,咬了咬唇,转身一溜烟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