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根本就是幻术构造出的假象。
牢房之间毫无差别,故而诡辨路过一处,都会做记号。然那些不久前注下的记号,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方才意识过来,这里是个环形阵,无始无终。
如要离开这里,靠走是不成的。
诡辨抬手奋力一挥,指尖带起一簇火光,手臂落下时,火苗在地上燃成一片,眼前,幻境不断扭曲,消融。
火苗舔上了诡辨的衣角,热浪铺天盖地而来,诡辨仰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人已回到了地面上,环顾四周,只剩下萧索的景。
这里是一片荒原,远方隐约可见重重山峦,她又注意到,此地五行流转不顺,阴气极重。
她从“牢房”出来了,四下摸索,心底差不多有了答案——真正的牢房,应该就在不远处。
真正的牢房内。
关无寄满身伤痕,垂着脑袋,几番痛昏过去再被凉水浇醒,血与水糊了一脸,发尾向下滴着水珠。
司徒钰乏味了,将鞭子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开。
关无寄才抬起头歇了口气,浑身上下尖锐的痛,强扯着他即将奔溃的意识,他在心底盘算着,子令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达桃源了。
安魂引守住了,桃源便也守住了。
也不枉他受这一番苦痛。
三个时辰前,皇城。
战事也稍告一段落,司徒钰便称病,谁都不见。
其实同烨族的一战,并未真正结束,又有消息传来,烨族仍潜伏在中原一处,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这几日,因为司徒钰卧病,八皇子便替了他的工作。子令才情亦不逊司徒钰半分,不过平日里不甚爱说话,倘若开口,便是一鸣惊人。
“诸公有没有想过,我军从东南两个方向追击,在陈山处加以援军会合,唯独漏算了一处?”
“中原有一片荒地,山峦叠嶂,很好藏身,但此地没派任何兵力把守。烨族看似已全被逐出了北域,然,据前线消息,人数并不能对上号,说明还有好一部分未从琦北撤退。”
“琦北各地驻守已来报,并未发现敌人,那他们会藏在哪呢?”子令指向地图上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当然是这里了。”
那地方离桃源近,阴气极重,几乎没有生灵出没。
司徒钰之前总在引导众人往其他地方考虑,只有这块地方,避而不谈。
众人一经提点,加以宰相一旁煽风点火,愈发相信烨族潜伏荒原的可能。
讨论之下,当下决定组织大军前去一探,八皇子主动请缨。
“诸位也知道,我先前一直在桃源,对于那些风声,是有所耳闻的,我自认为,更了解那片地方。”
宰相心知此人乃来日的皇上,自然不肯依:“此去危险,八皇子还是保重的好,琦北三万大军,足以抵挡烨族的了。”
子令:“谢李相关照,安自知如何保重,此去不过当个参谋,不上前线。”
不多时,大军整装待发之际,子令站在将军身后,忽然有人前来禀道:“八皇子,唐夫人说要见您,很急,她在皇后寝殿后的御花园等您。”
子令看了眼大军,离出发还有段时间,便随那人走了。
见到唐以歌时,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见他来了,一下子扑了上去:“司徒安,你去就是送死!我不允许你去!”
子令与宰相为何会号召三万大军赴荒原,根本不是凭猜想与推测,他们早收到消息——司徒钰和烨族潜伏在那里。
消息是桃源那边送来的,源头是神女岳泽,真实性不容半点猜疑。
所有一切,皇后都与唐以歌讲了,唐以歌心底明白,司徒安此去定将面临一场恶战。
子令轻拍唐以歌的肩膀,安慰了须臾,正起身时,忽然听她哭喊道:“司徒安,我说句难听的,你是不是想让我新婚守寡?”
“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回来!”唐以歌坐在亭子中尖叫,惊得鸟儿都拍拍翅膀飞离树梢。
司徒安被她闹得无可奈何,只得回身,在她面前蹲下来,凝视她哭肿的眼睛,道:“我得亲手救出一个人,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他是我的挚友,他曾救过我一命,还请夫人谅解。”
语毕,不听唐以歌声嘶力竭的哭闹,他起身快步离开,大军就要出发了。
子令一身戎装,跨马而上,握着缰绳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漫上心头。
“出发。”
马蹄声沸沸扬扬响起时,行军中一人抬眸,望着远方缓缓映入眼底的群山,心念,离桃源更近一些了。
关无寄,千万撑住。
桃源。
众人围着那安魂打着转儿,提心吊胆,一面生怕那些人重新回来抢掠,一面担心关掌柜的安危。
商量下来,众人还是决定将安魂引交与岳泽。
“交给神仙保管最放心,如果他们还回来闹,就说被神仙拿走了,让他们有本事同神仙干架去。”
“但那哑巴姑娘让我们自己保管,谁都不要给,尤其是神仙哎。”
“哑巴好像法力挺高深的,信她没错。”
白昭暮也走来,道:“确是如此,安魂引一旦交出去,就不知何时能回来了,我们的安危也就没数了。”
“所以说,守住安魂引,就是守住桃源,我们的命运,都把握在自己手上,决定于一念之间,这可明白?”
然恐惧早已在人群中弥漫,众人讨论下来,还是决定将安魂交给岳泽。他们不顾白昭暮阻拦,捧着盒子向岳泽居处走去。
彼时地牢内,关无寄正默念,以这点皮肉之苦换取安魂,也称得上划算。
殊不知他拿命换来的东西,此刻,正被他最牵挂的人们,拱手相送。
桃源。
白昭暮跟在人群后面,见人群在神女面前双膝下跪,颤抖着行礼,双手捧上盛着安魂的锦盒。
极致的恐惧,令他们早失去了掌控自身命运的勇气,只得将希望寄托与鬼神。
岳泽见状便明白了,这安魂她若不收下,人群不会罢休。想着,便摆了摆手,道:“平身,把东西放后面那张桌子上,我自会替你们好生保管。”
人群散去后,岳泽拾起安魂。
“我答应过她,不会碰这安魂,你拿去罢。”
她正打算把安魂回白昭暮手中时,忽见窗外白光飞过,转了个圈,直落在她的眉心。
是天界的诏令。
那一瞬,意识无法由自身掌控,岳泽双腿一软,昏倒在地,手中还握着安魂。
白昭暮正想问个究竟时,那白光忽将神女全身包裹,亮得刺目。待光褪去时,岳泽的身影也消失不见,连同她掌心的安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