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端了那伙人后，关无寄令人将赵老鬼叫出来。
在地库暗无天日待了一天的赵老鬼，见铁门打开，一缕光投了进屋中，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他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急问开门人：“关掌柜有说什么吗？”
来人不理他，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拖，赵老鬼扯着嗓门嚷：“你带我到哪去？”
他随那人走了一路，至软烟楼停下来。
领着他的那人忽然回头，冷冷瞧着他开口：这回倒真不是关公子要你的命，他不过为助一个盟友罢了。”
“真正要你命的人在里头。”
软烟楼大门敞开，门口两个女子正纸扇而笑，娇俏可人，这番在赵老鬼看来，只觉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身子被后面那人用力推了把，他扑到在软烟楼的门槛上，突然想起一事，双目猛地瞪大，呆呆看着地面，一时竟忘了爬起来。
他曾听闻，南江湖有个极其厉害的女子，人称千面娘子，虽是青楼妈妈，却用的一手好毒。
还沉浸在恐惧中时，身旁那两个女子已一拥而上，架起他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将他拖上了楼。
他登时吓得屁滚尿流：“我不是来逛窑子的，放开我，我有事！给我放开啊！”
死命挣扎也无济于事，那两个女子手劲出奇得大，根本不似一介风尘中人。满嘴鬼哭狼嚎中，两人将赵老鬼带到寒香的屋中，放手，赵老鬼扑倒在地上。
眼前徒剩帷幔轻摇，时而扬起一角，露出帘后女子侧卧贵妃榻的曼妙身姿。
“过来。”
妩媚的声音从帘后传来，赵老鬼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爬起来，扑上门要将其打开。
“快些，不要让我出来请你。”
门被反锁了，无法逃亡。赵老鬼一屁股跌坐下来，后背抵在门上，看那身影从贵妃榻上翻下，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是个绝美的女子。
此刻，屋内光线昏暗，烛光幽微，寒香低下头俯视门前颤抖的人，“你知道你的兄弟之前来过这里么？”
“他们砸了很多东西。”
赵老鬼缩成一团，“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寒香置若罔闻，继续自言自语道：“他们砸了很多东西，可他们现在都死了，那这债谁来偿还呢？”
赵老鬼连连道：“我有钱，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现在放了我什么都好说！”
“你算命弄来的碎银子，关无寄围住那间屋子时，我就收入囊中了。”寒香道，“你兄弟既然都死了，那么他们欠下的债，只好你来偿还咯。”
她伸手抚上赵老鬼的面庞，指尖冰凉，激得赵老鬼狠狠一抖。
“你兄弟们砸的都是精致漂亮的玩意儿，我现在看你这脸，白白嫩嫩，也挺漂亮的。”
“你要干什么？”
寒香忽然直起腰，唤了人来，扫了赵老鬼一眼，“刚才都听见我的话了？明白怎么做，现在就把他拖下去。”
关无寄来软烟楼寻寒香时，发现前阵子被砸得一塌糊涂的东西，已清扫干净，换上新的了。
譬如那屏风，那天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他还叹暴殄天物呢，这会儿已修修补补，崭新如初，不过近看有些坑坑洼洼而已。
正巧，寒香走出来，见他正对着屏风出神，笑道：“关少喜欢这屏风？要不我赠与你吧。”
“请了那个匠人修补，远看，竟一点痕迹都瞧不见。”关无寄叹道。
寒香摇了摇扇子：“用的材料上佳，当然一点痕迹都看不出了。”
“什么材料？你说给我听听，正好我那也要修补点东西。”
“人皮。”
一张红唇一张一合，冷冷吐出两个字。
关无寄背后登时冒出一层冷汗。
“不提这个了，咱说点高兴的事吧。”寒香拉着关无寄坐下，斟茶，慢慢聊了起来。
寒香最近挺高兴的，前阵子她将九昼门送货的地点告诉浩申帮，那群人果然去劫货了，不出意料，被九昼门整了个全军覆没。
事后，九昼决意将浩申赶尽杀绝，下令不过三天，南江湖已少了一个帮派。
近日，又解决了个赵老鬼，出了口恶气，也令她畅快无比。
关无寄却道：“你看看你手上沾了多少血。”
寒香冲他抬抬下巴：“有你沾的多？”
“你一个女子，杀孽太重不好。”
寒香忽然拉下脸来，冷冰冰地道：“要你管。”
“好了，打住。”关无寄向她摆了摆手，“现在愿意和我合作了么？”
寒香明白他什么意思，也坦然一笑对之：“你昨日拿命为我出恶气，我再刁难你，这就过意不去了。”
关无寄心底却暗自嘲道，她还知道过意不去。
“我希望西江酒庄能和软烟楼联手，作为消息交接的两个地点，你觉得如何？”
“就是说，我，同你一起做这线人，内接外应，更添一份可靠。”关无寄一笑，“不是么？”
寒香反问：“我怎知你不是来抢我生意？”
“你说过，我拿命给你出恶气，你再刁难我，这就过意不去了。”关无寄漫不经心道。
“况且，我可以助你更快，更周全地拿到你要的。”关无寄侧目，寒香则沉默，把盏音饮了一口。
“十年来，你一直孤军奋战，想是已经疲惫至极，真的不需要一个盟友么？”
寒香不动声色，却依旧沉默。
关无寄叹了口气，“我俩联手，都是为探寻自己想知道的罢了。我想知道的，不过这江湖上有哪些烨族的残党，而你——”
寒香抬起眼看向他，目光猛然一凛，似是想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关无寄直直对上她的目光，继续道：“你，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为宁家翻案。”
宁家曾是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毒医世家，高手林立，本来在江湖上待得好好的，十年前忽然被卷入逆反一事。
十年前，西江湖有数个门派联手走私兵器，集结队伍，意在谋反。
而远在南江湖的宁家，竟也参与了此事。
先皇察觉此事，谋反者被一网打尽，其中包括宁家上下三百人。
一律斩首，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