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两人沉沉摔在地上,台下众人的哄笑声,也随之四起。
关无寄趴在地上,侧过脸看了子令一眼,那厮亦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关无寄心底咯噔一下,收起唇边笑意,轻声问:“小子,腰摔疼了?”
下一刻,子令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来,跳回擂台上。
费伍的声音应之响起——
“恭喜这位公子!”
还趴在台下的关无寄一时怔住了,忽然笑了出来,暗骂这小子够狡诈。
费伍正要领着得胜的子令走下台时,人群却不买账起来。
“你没长眼吗?刚才是他要掉下去了,关掌柜扶了他一把,反而随他一块掉了下去,好家伙,还阴掌柜!”
“这等卑鄙之人,怎配……”
“打住。”
关无寄不知何时从台下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的灰,依旧是那副风光满面的模样:“大家可切莫如此说。”
“方才扶他,同他摔下去,亦是我的决定,他反应比我快,爬上去,那是他机灵,我也输得心服口服。”关无寄道,“而且,他是我一位故友。”
他笑意温厚:“他今儿上来,一为耍我玩,二为喝酒。”
费伍之前就看这蒙眼人眼熟,经关无寄这么一讲,方才明白眼前站着个什么大人物。
“乖乖咙嘀咚。”
费伍暗自感叹了句,忙不迭冲上来打圆场:“想是关掌柜同故友开玩笑啊,是咱多嘴了,待会儿自罚三杯,不醉不归!”
当场气氛又和乐融融起来。
关无寄揽着子令的肩,向众人点了点头。第一轮比试结束,已是日头高悬,大伙肚子打鸣,关无寄便安排众人来到各自席位,好酒好菜,即刻到位。
一切张罗完,关无寄揉了揉发酸的肩,同子令并肩走向竹林深处的雅间。
幽深,宁静,无人打扰。
翠色深深浅浅,交叠掩映,缝隙间透着一股薄雾,薄雾后藏了一间木屋。关无寄同子令走过羊肠小道,步入屋内,留陌尚在外把守,防外人打扰。
关无寄与子令对坐,取出本用来嘉奖魁首的陈酿,摆在桌子中间,道:“你想喝酒随时来和我讲一声,我自是给你的。”
“况且,你现在是万人之上的琦北君主哪,只要一声令下,别提我这酒了,什么都能召来。”
子令却望着关无寄,不作声。
关无寄拍了拍桌子,俯下身,突然发笑起来:“好嘛,逗你的。”
少年面上欢欣时隐时现,难捕捉,而麻木与冷漠是常态。
关无寄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问道:“你出来,宫里知道么?”
子令摇头。
关无寄吁了口气:“这次没被发现最好啦,以后您就少来江湖之地,免的落了话柄。”
子令握酒盏的那只手不觉加大了力度,只是面色依旧,不见喜怒。
桌子的另一边,关无寄瞧了他一眼,道:“陛下,我这是真心为你想,你就听听呗。”
子令:“你这话,是不是也在同我开玩笑呢?”
窗外树影婆娑,时有清风过,掩过少年口中越说越轻的一句话。
“现在,我已分不清你哪句是玩笑话了。”
他何曾稀罕那些尊称,他所期盼,不过是关无寄能同对待挚友一般对他,而非对待一个君主。
聪明如关无寄,当然明白子令的意思。而无论如何,昔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如今,再不能宣之于口。两人身份天差地别,疏离,早在司徒安登基的那一刻起,深埋入骨髓。
这点,两人心照不宣地明白。
关无寄又细碎地说了许多,子令轻笑:“说的没错。”
“那今日,就尽尽兴,权作桃源一别。”他握起酒盏,一口灌了下去,眼眶下微微泛起一层红晕,不知是醉了,还是如何。
而他的酒量,关无寄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饮罢,关无寄陪子令走出竹林,挥别时,他站在原地,看子令的身影越行越远,逐渐消失成一个点。
关无寄抓了抓脑袋,竟一时哭笑不得。
心底五味嘈杂。
身后,费伍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的神给拉回来。
关无寄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觉中,已到了掌灯时分。
而那群白天喝高了的客官们,晚上还赖着不肯归去。
关无寄与属下走回里屋,一边吩咐道:“是时候放出去问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众人齐聚的大堂内,突然闯进个酒庄小厮,说是奉关掌柜之命而来。待人声安静下来以后,道:
“关掌柜发觉有把刀掉了,刀柄上一面刻青龙,一面刻白虎,看着材质似乎颇为贵重,只是不知失主何人。”
“打扰各位了,要是确有人遗失,请至白梅间寻关掌柜。”
同时。
关无寄与一众属下坐在屋中静候,陌尚忽然出声,打破寂静:“公子,他们若成心对付您,又怎会自投罗网来认领此刀?”
“再者,他们今天也不一定在这宴上。”
关无寄却摇头,笃定道:“这次办的大,西南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有人来,即便是敌,想必也会混入其中,趁此机会一探究竟。”
“至于这人到底会不会来,先等再说。”
犹如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而陌尚狠狠蹬了费伍一眼——
摆宴引蛇出洞这招,还是费伍所献。但如今看来,不甚靠谱。
陌尚心底如此抱怨时,忽听白梅间的门被敲响,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关掌柜,听说你捡到了一把刀?”
屋内等得昏昏欲睡的几人立马精神过来,关无寄起身去开了门。
来人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我就是那把刀的主人。”
“之前您是不是派人来我这找过?”
“是的。”
关无寄又问:“那您还记得您派的是谁呢?”
来人愣了愣,继而啧啧称道:“不愧是关掌柜,心思缜密啊。”
“我确实是这刀的主人,您放心好了。我那日派的是一个矮子,长脸,口音有些含糊不清。”
关无寄点头:“是他。”
“那现在刀可以给我了吧?”
那人伸出手,关无寄站在原地,反问:“您可以同我说说,这刀当初是怎么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