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前几日他向皇城传了封信,若他们相信,定会派一队兵来这里探探风。
关无寄可以带着那些藏有阴物的车队走去,让大军逮个正着。
待大军缴获那些阴物后,他再将召仁门的秘密告发出去,没了这批阴物的召仁,在大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至此,他也再不用做卧底了,彻彻底底从敌人的老巢里解放出来,目睹这清平河山。
“公子想到啥开心事了?”费伍见他面上浮现出笑意,凑过来问,“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呗。”
关无寄扫了一圈四周,唇边笑意不散,却缄默。
陌尚走过费伍身侧时,在他耳畔轻且快地说了一句:“隔墙有耳。”
西北那边传来捷报了,皇上亲征,率四十万大军一举破了大阵,这次,下了血誓——
凡是烨族兵,不俘虏,全部诛杀。
至于平民,则全部捉起来,一并送往残缺的大阵,以大阵剩余的灵力处死。
让烨族人死在自己的大阵上,魂归故里,是新皇能做到最大限度的仁慈。
一时间哀号遍野,鲜血染红西北苍凉的山川。
琦北百官,也惊异于新皇的残酷,到现在才算看清他的真面目——着实是个不好惹的。
一同前往西北的谋士曾向他谏言,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日后还能抓到中原来服徭役。
新皇摇头,冷冷道:“你怎知他们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呢。”
烨族人有沟通阴阳的能力,平民百姓也不例外。
斩草不除根,始终是个隐患。
“陛下可以留下妇孺,若全杀了,传出去您难免非议啊......”谋士冷汗涔涔,跪在天子足下,许久不敢抬头。
司徒安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走之前淡淡留了一句话:“都国破家亡了,她们独活有何意义?死大阵里倒少些痛苦。”
方才走出去,便有人赶来禀报,说是审问一个烨族士兵,那士兵招出,前阵子皇后的心腹死在了这里。
司徒安皱眉,想起那会自己同唐以歌商量,曾派暮烟前往西北,协助关无寄的卧底工作。
“怎么死的?”
他心头一颤,怕是回去后,唐以歌又要闹上一阵了。
“回陛下,西江酒庄,关无寄杀一刀捅死的。”
子令面色骤变。
“那些烨族人招了,说关无寄是帮着他们对付王朝的......”那士兵越说越轻,“暮烟姑娘看破之后要刺关无寄兄妹,反被他一刀捅死了。”
天子的面色一时变得十分恐怖,仿佛万顷乌云沉落,一言不发,闷着,仿佛在酝酿什么狂风骤雨。
少年那双蓝眸子清澈不再,真像极了狼的眼睛。
那士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颤抖着道:“小的也不知......那烨族人满口胡话,陛下可以亲自去审他......”
“带我过去。”
司徒安冷冷抛下三个字。
终年寒凉的西北大地上,他独立天地间,甩手披上一件黑毛大氅,却再抬首间红了眼眶。
他站在那个奄奄一息的烨族人面前,眼白爬满血丝,沉声道:“你就要死了,挑拨离间大可不必。”
行刑的士兵垂手立于两边,司徒安俯身,揪着那人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直视那双可怖的蓝眼睛:“都已动了重刑,还是不肯说实话?”
那人咬牙忍着剧痛,气若游丝:“......这就是,实,实话啊。”
方才审问他的那人上前一步,“陛下,方才属下看他说的有理有据,倒像是实话......”
话音未落,便被身侧的士兵掐了把手肘,赶忙住嘴。
周围几个兵噤若寒蝉,方才站出来的这人是新来的,想是不知道新皇与关无寄的那些传言。
司徒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眼白处的血丝褪下去,他镇定得可怕。
“那你说吧,有什么铁证。”
周围人也不再吱声,他犹豫着还是一一向皇帝禀报了。
“属下分批审问了他们,无法统一口供的情况下,很多细节处,他们回答相同。”
“暮烟先是刺杀关无月,是再召仁门名为陈玖的一人,最后找上关无寄,临死之前曾怒骂关无寄叛国,见利忘义。”
“烨族族长之子说,他们重金收买了这个见利忘义的商人。”
大氅下,司徒安双手捏紧成拳,双眉向下一沉。
“一派胡言。”
他回到军营中时,诸位将军与谋士已听说了暮烟那一事。
琦北这一代官由司徒安亲手提拔,都是不怕死的,脑袋清楚又敢于直谏。
当晚,便有人掀开帐子进来,婉言劝司徒安放下昔日情谊。
司徒安不言。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念旧情而将王朝置于一旁,他徇私情,是不理智的昏君。
但他心底却清楚,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
一直以来,他都无理由相信他。
身旁,将军与谋士跪成一排,仍在苦口婆心地说着:“这世间万物瞬息万变,没有何物是无尽恒长的,连那河水都有源头与入海口,陛下,您可应当擦亮眼睛,好好辨一辨忠良。”
“说句不中听的,他本就是商贾之流,利益至上,不过多了一张能言巧语的嘴,他拿陛下的重情做免死金牌,陛下切莫为他蒙骗!”
帐中,灯火昏黄,司徒安撑着脑袋,闭眼休憩。
有一瞬,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是否真如将军谋士所说,他应该冷静下来,重新想一想?
也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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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关无寄与西北来的那支车队碰面,再南下,慢慢地走过去。
同时,琦北大军从皇城出发,离南江湖越来越近。
两支队伍跋山涉水,踏破长夜,一点点向陈山逼近。
关无寄走了一阵子,忽然停下脚步,撑着额头皱起眉。
身后人注意到关无寄手上缠着的纱布,问他如何。
“方才烧水,烫伤了一大片皮。”关无寄随口答道,脚下却忽地一个踉跄,陌尚忙从身后扶住他。
他搀着关无寄走到一旁,关无寄轻声道:“寒香方才给我吃了点药,怕我手上疼得太厉害,这药喝下去容易犯困。”
他摇了摇头,对陌尚道:“我感觉今晚有些撑不住,你看着点,什么时候我倒下了你就接上去,务必完成今天的任务。”
“是。”
一定把所有残党,送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