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桂花的心被绝望所笼罩时,她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浑身是火的陆德华,抱着王爱英,从院子里滚了出来。
这路上还残留着的厚实的雪,灭掉了两个人身上的火。
接到家里失火电话的陆淮年,特地从顾东彦那边借了车,几乎是一路疯狂飙速才来到了幸福村。
他抵达时,家里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好容易从很多人的包围中挣扎出来,陆淮年奔向陆德华,哽咽着:“爸!”
“淮年。”陆德华的右脸被火烧得破了相,他虚弱地冲着陆淮年笑着:“我没事。”
幸福村其他人找来了车子,带着受伤的沈桂花、王爱英还有陆德华共同去了镇上的医院。
这晚的夜,格外漫长。
陆淮年走的时候都没来不及同顾安阮说句话,但她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顾安阮接到消息后,就跑到医院的值班室喊人。
“魏医生!”顾安阮在走廊里,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魏医生!”
被叫名字的魏医生从值班室出来,顾安阮不小心撞上了墙壁,魏医生扶住她:“顾医生。什么事,这样着急?!”
“……待会儿会有从底下乡镇转来的同志……”
顾安阮气喘吁吁,顾不得把话讲完,就拽着魏医生的胳膊就往医院门口走。
前后等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也没见人来。
毕竟幸福村距离省城医院是有些距离的。
当许光在卫生所看到陆德华他们的伤势,尤其是王爱英的状况,皱着眉:“怎么回事?”
“许大夫。”徐金路道:“是这样,我们同志被火困在了家里,那腿不是被梁压了么——”
“你们这个女同志的情况太严重了,抓紧去找省城医院看看吧?我们这里条件太差,真的看不了”
一行人正起着争执。
周小娟却带着头巾,穿着花棉袄,见到陆淮年还象征地问:“淮年同志。您怎么在这里?”
陆淮年听到卫生所的大夫说诊治不了后,根本不愿继续耽误时间,他没有搭理周小娟,与幸福村的几名男同志一起推着车子继续上路。
不多时,便抵达了省城医院。
“安安!”陆淮年见陆德华的状态不对,他连忙对刚下车的顾安阮说:“你快去找大夫!”
“我早就联系好了。”顾安阮对陆淮年道。
陆淮年拉着陆德华的手:“爸。您和妈一定要挺住。”
很快,四五名穿白大褂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为首的医生看了下陆德华的状况后,又看了奄奄一息的王爱英,对身后的护士说:“你们马上去安排人,带着这个女同志去拍片子。”
“谁是病人的家属?”
陆德华伤得不是很重,但是王爱英的情况危急。
眼下,也只有徐金路能够做王爱英的担保人。
“我。”在医生问到家属时,徐金路马上应道。
为首的医生姓朱,其他的人已经安排去给王爱英拍片子。
而徐金路则是和幸福村其他的同志,被朱医生叫到办公室。
朱医生伏在桌子上,记录着王爱英的状况:“你先去交一下手术费,病人那种状况,已经耽搁不起。”
手术费???
几个人面面相觑后,最后还是徐金路出面。
“大夫。我们出来的情况比较急,那个钱能不能通融一番,先给女同志做手术?”
朱医生板着面孔:“这件事你同我说没有用,医院就是这样规定。交不齐手术费,就没办法做手术,耽误了病人,可是你们的责任。”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徐金路愤愤不平,“我们又不是不交手术费,只不过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够钱,你先给病人做手术,手术后,我们在给你补上,不行吗?!”
朱医生与徐金路正争吵着。
而刚和顾安阮把送陆德华去急诊的陆淮年,从护士那里拿着片子,敲响了朱医生办公室的门。
“请进。”朱医生见到陆淮年,因为之前是有见过是顾安阮的家属,所以打过照面,也知道陆淮年与院长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立刻换了个态度:“淮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没等陆淮年开口,徐金路便说:“淮年,你来得正巧。”
“村长。怎么一回事?”陆淮年问。
“他们几个是幸福村的同志。”朱医生答,“幸福村刚刚送进来一位女同志,情况十分严重,这几个人拿不出医疗费......”
“我们又不是拿不出!”徐金路道,“刚刚我们跟朱医生说,让他给我们宽限一下时间,先把你二婶的手术做一下,可他偏偏说什么医院有规定,必须交了费以后才能给我们做手术”
陆淮年的身份,朱医生自然不敢得罪。
接下来,陆淮年说得话,也让朱医生羞愧不已。
“规矩都是死的,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你先给陆同志做手术,我替村长为幸福村的同志们作担保,手术费很快就能够到位!”
既然有陆淮年为担保人,朱医生马虎不得,很快安排了王爱英的手术。
手术室外密密麻麻,围了许多人。
陆德华和沈桂花,虽然一个被烧伤了面颊,一个被烟熏了肺,但是因为送来得还算及时,没什么大碍,约莫半个小时就被各自送到普通病房。
倒是王爱英一直在手术室里。
期间出来一名护士,急忙忙端着托盘走出来,徐金路走上前问道,“护士同志,病人现在怎么样?”
“你们说王爱英啊。”女护士摘下口罩,“病人现在情况不容乐观,家属最好做出心里准备。搞不好的话,有可能终身瘫痪。”
“什么?!”徐金路只觉得眼圈一黑,在他要倒下的时候,幸福村的王爱英的丈夫立刻扶着徐金路,睫毛上也有些湿润:“村长,这个时候您一定要挺住!”
先前幸福村就因为出现饿死人的现象,引起了上面高度的重视,现在又出现王爱英事件,无疑是给这个困难时机,又添上了一层冰霜。
三名同志一起住在医院,医疗费肯定不够。
来得几名同志纷纷开始凑手里的钱,皱巴巴的,一共有二十,离三百元还差得很远。
虽然有陆淮年做担保,但是也只不过暂时缓解。
陆旺财急得快哭了,看着王爱英的丈夫手里的钱:“爸。这点儿,根本不够给妈看病啊。”
王爱英的丈夫皱着眉,他拍着陆旺财的肩膀:“我回幸福村,找几个家里成分比较好的同志借一些,你先守着你妈和村长。”
眼下,也只有这种办法可行。
陆淮年和顾安阮分别在普通病房,看护着陆德华与沈桂花。
这个时候沈桂花的嗓音已经得到恢复,但还是有些干涩,她侧着身子,对陆德华说:“德华。幸亏有你。”
若不是陆德华,沈桂花恐怕早就葬身在火海当中。
“老夫老妻的,客气什么啊。”陆德华的脸因为在治疗,也侧着对沈桂花道。
倒是陆淮年声音有些哽咽,陆德华打趣儿,“淮年。那么大岁数在父母面前哭诉衷肠就算了,怎么还跟个妇人一般——”
病房尴尬的氛围,被陆德华活跃起来。
“你也不怕破了相。”陆淮年没好气地对陆德华说。
“怕的话,我当初就不会去入伍。”
陆淮年摇了摇头,只要陆德华平安无事,他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就安然地落下。
他准备起身给陆德华倒杯水,临行前,听到陆德华数落着沈桂花:“你同那王爱英起什么争执?她那样的人,亏你先前还给我说要远离小人,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反倒那些道里,都忘了?!”
沈桂花知道陆德华是为了自己好,冲着陆德华释然地笑笑,她沙哑着嗓音:“德华。人只有到了要死的时候,才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什么争执,都不重要。”
一旁的顾安阮并不赞成沈桂花的说法,她知道沈桂花是个顶善良的女人。
也就是因为这份善良,导致了她差点儿就被王爱英害死。
“对啦。”沈桂花珉了珉干涩的唇,“王爱英怎么样了?”
……
经过数个小时,手术室的灯已经彻底的熄灭。
王爱英被护士们推了出来。
徐金路被陆旺财搀扶着,从长椅上起来,也没有了先前对朱医生那嚣张的态度。
“大夫。”还是陆旺财先开口问:“病人怎么样啊?”
朱医生叹了口气,他摘下白口罩,“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脊椎损伤所引起的并发症,超出了术前的预估范围,从而导致了病人双腿麻痹再也站不起来。”
本以为终身瘫痪,不过是之前护士的一面之词,现在被朱医生肯定。
徐金路彻底昏了过去。
刚巧顾安阮从普通病房出来,见到了这一幕,连忙过去帮助陆旺财扶住徐金路。
“村长怎么回事?”
原本顾安阮是出来替沈桂花问王爱英的情况,她原本是不愿意的。
因为王爱英险些坏掉自己的名声,甚至听到王爱英在火里的时候,顾安阮甚至恶毒地想,这个女人若是出不来,也好过她那张嘴巴日后去荼毒别人。言语的伤害,永远比肢体来得更为猛烈,是多少个岁月,都能够被人记挂在心里的。
“还不是你家二婶的事。”
陆淮年闻后心头一紧。
“安安。”陆淮年在病房迟迟不见顾安阮进来,他出来寻她,瞧见了她面色惨白,他走过去,毫不避讳陆旺财,拥住顾安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顾安阮顿了顿,她主动拉着陆淮年的手,“关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