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内
王溥久违的对着一众旧部升堂面命,道:“此次出行,吾等必须严格落实秦王殿下给我等提出的八项规定,半点不能模糊,天下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秦王殿下和我打了赌,他也看着呢,尔等可真的明白?”
“相公放心,我等都是晓得的,赈济灾民的钱,那就是救命的钱,这钱往咱们的兜里揣三分,灾民的嘴里就要少个七八分,贪墨个三五贯,灾情之下说不得就要多了五六条枉死之冤魂,咱们都是饱读圣贤书的,心中自有浩然正气,如何能做这种缺德的事?”
“正是如此,相公,说实话,小人们平日里要说迎来送往,偶尔收些钱礼,火耗,纳凉,私教之财,有时候确实是有的,然而哪些钱能碰,哪些钱不能碰,我等心中还能没数么?”
“是啊是啊,王相公不必忧虑,秦王殿下与您相激,不就是说咱们之中会有人贪墨赈灾款项么?赎小人直言,秦王他虽然也曾金榜题名,学富五车,然而观其行事,更类商贾之流,他哪里懂得,何为浩然正气,自律克己,反倒是他所欲重用的那些商贾,兵户之流,呵呵,一百万的赈灾款,经过彼辈之手,若是能有十万剩下并真正落到灾民之手,我把我脑袋砍下来送给他凳坐!”
“是啊,要我说,秦王殿下还是太年轻,虽然聪慧,但,却终究是看不清人性啊。”
“是啊,是啊。”
这话,惹得堂上众人纷纷赞叹不已,各个面有嘚瑟,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的这个打赌,他们已经赢定了。
不是对他们自己的良心,能力,人性有信心,都是老官僚了,谁也别装腊八蒜,这次赈灾的钱粮最终能落地五成就已经算他们殚精竭虑实心用事了,但对于赵光美手底下的那一批退伍老卒和商贾出身的府臣,呵呵,那可真是太有信心了。
文官贪钱,讲究个拉拢豪绅,巧立名目,终究都还要着点脸,武夫们贪钱,那真是恨不得骨头都给你嚼碎了,至于那些商贾出身的亲王府臣,现在商行的各个部门的实权中层,哈哈,给他们权力,和安排狗守骨头猫守鱼有什么不同?
王溥见状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比见识比能耐比手段,他是万万比不过秦王殿下的,但是好在他自信自己的阅历总还是比他丰富得多。
秦王殿下不信任文臣,这其实是对的,文臣确实是不怎么可信,然而若是去信那些武夫和商贾?那还不如文臣呢。
只是吧……总觉得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心里总觉得,秦王这回肯定是会有后手,情不自禁的,却是已经在偶尔闲暇之时,构思李嗣源到底要怎么害死李存勖的小故事了。
…………
另一边,曹彬也在向赵光美请缨。
“殿下赈灾,可以用我,在下可以保证,至少县级以上衙门,无论是官员还是胥吏,绝不让任何人哪怕贪了一文铜板,如有差池,愿意提头来见。”
说着,他自己也是信心十足,毕竟赵光美用他就是用个廉洁严厉。
哪知赵光美却摇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更不敢用你了,老曹啊,你没实际上做过地方的文官杂事,所以可能你并不了解赈灾这个事儿的水有多深,我要是真让你跟我一道去,那这不是在重用,而是在害伱啊。”
“殿下的意思是说,只要是赈灾,商行出身的人也会贪?”
“当然,而且贪得更多,越是自下而上选出来的官吏,其实就越容易贪,因为权力是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的,那些在下边选他们的人,有什么手段监督他?”
“人性这个东西,我就从来没相信过,文官狗一样,咱自己,也别往脸上贴那么多的金,所以你啊,还真别跟我去淮南,你就留在京城,好好的辅佐张霭抓一抓八项规定,尤其是出行,开会,走访这几样。”
“这……”
“你还犹豫什么呀,我跟你说,这也就是我为了让王浦写书跟他打了赌了,要不然八项规定的这个事儿我都想留在开封亲自抓,眼下,正是搞廉政最好的时机,淮南都遭大水了,你这时候抓八项规定,那还不站在道德高地上对着他们随意大小便么?碰到不听话的,明显违规的,直接拎过来先扇一顿大嘴巴子,任何人有任何解释,你就提淮南灾民,保准让你一招破万法,多好的事儿啊这是,你不会以为我搞这八项规定,就真。”
“臣当然也知道眼下确实是推行八项规定的好时机,可是,若是臣和监察组不陪同殿下一道南下,殿下你要用谁来监管淮南赈灾之事,如何确保这些钱粮真的会交付到灾民的手中呢?”
“赈灾?我为什么要赈灾,王溥才是去赈灾的啊,再说商行所得利润中,三分之一分给枢密院,三分之一给禁军将士们谋福利,还有三分之一用来分红,这赈灾的预算在哪呢?我哪有钱赈灾。”
“啊?”
曹彬都傻了:“可是您不是说,拨调一,一百万贯么?”
“我拨调一百万贯我也不是赈灾去的啊,至少不能把这些钱,买了粮食,然后白白的送给那些受灾的灾民吧?我又不缺心眼,再说这钱可是咱们商行的弟兄,上上下下辛辛苦苦的赚的,又没上过股东大会,哪能让我这么随便造。”
“那这钱是用来……”
“买田的啊,淮南遭水灾了,老百姓活不下去都快要卖儿卖女了,这时候他们手里的田肯定会卖得很便宜,这便宜咱们不占,可就让那些王八蛋们全都给占上了。”
“…………”
曹彬,一脸懵逼。
堂堂亲王,开国皇帝的亲弟弟,手里握着年入一千五百万贯的商行,面对两淮水灾,不思掏出点钱来救助灾民,反而要带头去趁火打劫?
这……这好么?
就算是昏君贪官,干这事儿是不是也得背着点人,哪怕特么的偷偷摸摸的呢?
你这明目张胆的搞,是生怕天下人不骂你,还是害怕将来史书上留下的名声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