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夫人仿佛换了个人般,褪去往日的尖酸刻薄,变得沉默安静起来。
良妃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妇人,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她始终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叫人无法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与小林夫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良妃太明白自己这个妹妹的秉性,她美丽,可也只有一副皮囊,她贪婪、愚昧,什么都想要,偏偏是个没脑子的。
她最是会趋利避害,将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然而眼前这个人仿佛连生死都看开了。
良妃微叹了口气:“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林夫人有一瞬的恍惚,脑海里浮现出莫隐残忍嗜血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
思绪回转,瞧着良妃眸中不似作假的关心,小林夫人嘴角再次浮起一抹苦笑。
“姐姐,我后悔了,我不该将月瑶养成那副性子,她看着娇纵跋扈,可哪里又是个顶事的,是我害了她,我该去死!”
“月瑶怎么了?江太子对她不好?”
小林夫人面上越发苍凉:“你在深宫之中,对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是最有体会的。江太子的后院儿里,女人多得数不清,月瑶她哪里是那些女人的对手!她被那些女人下了虎狼之药,落了孩儿不说,还伤了根本,今后再无法有孕了。”
“什么?小产?还伤了根本?”良妃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林月瑶再如何不好,到底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原以为江秉安对她好也算是桩好亲事,却忘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江秉安再喜欢她,也容忍不了自己的太子妃无法生育,林月瑶此生……
良妃捏紧了手心:“月瑶现在怎么样了?”
小林夫人捂住心口,显得痛苦不堪,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姐姐!”她突然扑倒在良妃面前跪下,“你看,这就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下场!你猜,陛下驾崩后谁会上位?大皇子?还是五殿下?”
良妃一把推开小林夫人:“你疯了!你胡说些什么?”
小林夫人却疯了般大笑起来:“姐姐!无论是谁,锦谦都不会好过,他以后会像月瑶一样凄惨无比,在别人的算计中苟延残喘。你瞧,大皇子睿智英明,五殿下跟着顾将军习武从军,锦谦比得了谁,他死了!他死了!”
这番话又快又急,打在良妃心头,她胸膛上下起伏着,最后一句话不断在她耳边回荡,她狠狠一巴掌打在小林夫人的脸上:“锦谦会好好的,你再胡说,我杀了你!”
她说得咬牙切齿,眸子里蹦出来的狠意,触目惊心。
小林夫人的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脸上的疼痛让她头脑清晰起来,她望着陡然发狠的良妃,咯咯地笑了起来。
“姐姐,你心知肚明,我说的都是对的。只有自己大权在握,才不会受制于人。大殿下与五殿下必有一争,陛下身体康健,锦谦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小林夫人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带着淡淡的蛊惑。
“争一争,或许还能荣登高位,不争,便等死吧!”
似乎戳中了心中隐秘,良妃握紧了双手,满怀戒备地看着小林夫人:“争?你告诉我拿什么争?王家不过是一届散官,我能进宫,甚至坐上良妃的位子,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权利至高无上,也要我有命争得来,眼下这般不算出众,却胜在安稳。”
小林夫人苦笑一声:“姐姐,你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想要的都是最好的,我不信你真的放下了一切就这么平平凡凡地过下去。罢了,我也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她的脸上又覆上颓然之色:“姐姐,我活不长了,可我放心不下月瑶,她一个人在江越还能支撑多久?江太子对她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
“本来,若是能生个小皇孙,母凭子贵,等江太子登基后,凭着嫡长子的地位也是要封为太子的,过个几十年太子登上帝位,我的月瑶便是尊贵无比的皇太后。可是,月瑶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姐姐,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怎么才能让自己不再受他人的摆布?怎么才能掌控别人的人生?”
小林夫人眼中暗淡无比,透着死气,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她喃喃自语着:“月瑶,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要做个男子,做个万人之上的王,就再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了……”
良妃拧着眉看着小林夫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心底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表情变幻不定,仿佛在纠结着什么事情。
此时谭姑姑却慌乱地走进殿内:“娘娘,不好了,小殿下出事了。”
“你说什么?”良妃豁然起身。
还未走近偏殿,便听到了顾锦谦撕心裂肺的哭声,良妃的心紧紧揪作一团,进了偏殿才瞧见小林夫人正面色苍白地抱着顾锦谦。
而顾锦谦正哭得撕心裂肺,小脸已是赤红一片,胳膊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渗红了大片衣裳。
良妃疾步走近,一把拂开了小林夫人,将顾锦谦抱进怀中。
“王秀荷,你在干什么?谦儿还只是个孩子!”
“姐姐,不是我,你听我说!”小林夫人伸了手欲去拉良妃。
“滚开!谦儿若是有事,我要你的命!”良妃眸中蹦出来的恨意,叫小林夫人直缩回了手,张口的话也留在了唇边。
谭姑姑见状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去请太医的小宫女却急急进来道:“娘娘,太医来了!”
良妃这才将顾锦谦松开。
太医将袖子剪开,便见得那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良妃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痛。
“太医,谦儿怎么样?”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抖。
太医眼中满是不忍,这到底是谁,竟对一个婴儿下如此狠手:“这伤口再深一点,小殿下的胳膊怕是废了。”
顾锦谦的哭声渐渐嘶哑,良妃眼中泪光闪动,手却是一点一点握紧。
“娘娘,伤口已处理好了,小殿下正是好动的年纪,务必要多加照看,以免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影响恢复。”
良妃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殿下太小,伤得又深,只怕夜里会烧起来,娘娘需得着人随时注意着,有什么问题当立即请太医来。”
良妃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只点了点头,便让谭姑姑送了太医出去。
此刻顾锦谦正窝在她怀中,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脸上的泪痕仍叫人心疼。
许是累了,他渐渐闭上眼睡去,小小的身子仍旧一抽一抽的。待他睡熟之后才轻轻将他放在小床里,又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阴沉着脸往外走去。
“去请陛下过来!”
“娘娘!”谭姑姑面露犹豫之色,“陛下这会儿,怕是不会过来,顾将军带着新婚夫人进宫了!”
良妃没有说话,只是身上的气息又冷了几分。
大殿中,她冷冷地看着底下战战兢兢跪着的宫人。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奴婢来说吧!”谭姑姑站了出来,望了一眼门边失神的小林夫人。
“奴婢瞧着平远伯夫人出门时有些不对劲,怕她冲撞了贵人,这才跟着她。哪知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手里拿着把短刀,直直刺向小殿下,若不是平远伯夫人正好在跟前,及时将小殿下护住,挡了那一刀,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却没想到那贼人又补了一刀,正扎在小殿下的胳膊上。”
良妃显然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她向门边看去,这才发现小林夫人身上也满是鲜血,却不知那一刀是伤在了哪里。
她挥了挥手:“谭姑姑,她们就交给你处置了,派个人请太医再过来一趟。本宫现在心烦得很,都退下吧!”
小林夫人恍惚向外头走去,却被良妃一把拉住,她不由倒抽一口气。
“你伤哪儿了?”
良妃将小林夫人身上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她面前的血都是顾锦谦的,她的后肩上破了一道口子,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只怕伤得也不轻。
小林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姐姐,你瞧,你想安安稳稳地过,别人却不想给你机会,谦儿若是个女子还能平安顺遂一声,可他是个皇子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比我更懂吧!”
良妃眼中划过冷芒:“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谭姑姑,你亲自去栖吾宫禀告陛下,说清原委即可,别的不必多说,明白了吗?”
“奴婢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