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天还未亮,徐府的灯火便燃了起来,在漆黑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耀眼。
徐青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们都说姐姐今日要出嫁了,澄王殿下便是他的姐夫,他想,那真真是个极好的人了。
“唉!”蒙蒙的晨光之中,他叹了一声气。
他为徐青漓感到高兴,可心中依旧有些失落。
娘说姐姐出嫁之后,爹爹就要走了,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回来,两三年?四五年?或许更长……
从小陪伴在身边的姐姐,以后也不能日日见面。
徐青泽穿着单薄的里衣,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小脸皱成了一团。
不过想了片刻,他便快速起身穿好衣裳鞋袜,十分利索地避开了院中的小厮,连院门都未打开,直接翻墙而去,那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是八九岁的男孩。
他站在绿学寻芳的院门外,看着里头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徐青漓的房间烛火明亮,窗上映出她端坐镜前的影子。
徐青泽身量小,他一路从回廊下走进来,竟也无人注意到他。
他径直进了徐青漓的房间,站在内室的门口。
徐青漓身着大红嫁衣,便是坐着不动,也能瞧出那身嫁衣裁剪得体,价值不菲。
喜婆正在为她梳头,口中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永谐连理,
五梳和顺翁娌,
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
八梳一本万利,
九梳乐膳百味,
十梳百无禁忌。”
分明是十分喜气的话,徐夫人站在一旁,却是悄悄抹着眼泪。
徐青泽也觉得心中酸酸的,他低声开口唤道:“娘,姐姐!”
“青泽,你怎么过来了?”
徐夫人的语气有些责备,徐青漓如今是澄王妃,妆未梳毕,还未盖上盖头,是不能叫外男瞧见的。
“娘,不碍事,青泽还小,不算外男。”徐青漓招了招手,把徐青泽唤了过来。
她瞧出他有些不高兴,只以为是方才受了责备,心中不大欢喜。
“娘不是怪你,只是怕传出去了招人闲话。”
徐青泽奋力地摇了摇头:“姐姐,我没有生娘的气。”
“那怎么不高兴啊?”
徐青泽转头看了一眼徐夫人:“娘也不高兴,方才她还哭了。”
他这话说得极小声,若不是徐青漓离得近,也险些没听清。
徐青漓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弟弟,娘不是不高兴,她只是舍不得姐姐,她是喜极而泣明白吗?”
徐夫人也点了点头:“是,娘这是高兴,高兴我的漓儿今日就要嫁人了。”
徐青泽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哦,那我可以天天去澄王府看你吗?”
“当然可以了!你若喜欢,就是在澄王府住些时日,殿下也不会说什么的。”
徐青泽的眼睛霎时晶亮无比:“真的吗?那太好了!”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能住在澄王府,姐姐出嫁了,爹爹又要出远门,很久都不会回来,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不能把娘一个人留在府中。不过,我会时常和娘去看你的。”
这说话的口气像个小大人般,徐夫人心下感动,又抹起了眼泪。
喜婆连连称赞:“小公子真真是懂事,小姐过了门便是澄王妃,徐大人又是陛下面前的得力重臣,夫人有福气哩!”
这番话说得徐夫人心里甜滋滋的,脸上也带了喜气。
喜婆又细细地为徐青漓上起了妆。
天色渐亮,顾锦兰与魏伊人相携而来。
“青漓!”顾锦兰人还未进门,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徐青漓已然梳好了妆,平日十分清丽的人,这会儿瞧上去倒添了几分艳丽。
她看向门口处,看着二人进来,便笑着道:“老远就听到你声音了,真怕人不知你来了。”
顾锦兰吐了吐舌头:“啧啧,这新娘子可真美,大哥今日只怕要移不开眼了。”
徐青漓瞪了她一眼,起身拉着魏伊人:“昨日都未听说你回来,还以为你赶不上了,你何时到的?”
“今日可是你成亲,我就是飞也得飞回来呀!”
“她呀!我去永宁别苑的时候,人才从马车上下来呢!你说可不可气,也不怕错过了时辰!”顾锦兰哼哼着小脸,很是不满。
魏伊人与徐青漓见她如此,不由掩唇而笑。
“不就是走的时候,没与你说吗,还记着呢!谁让你住宫里。何况我不是给青漓留了信,让她告诉你吗!”
提到住宫里,顾锦兰望着徐青漓,一脸讨好的模样:“青漓,不,大嫂!澄王府那么大,大哥白日又在宫中,你一个人住多无聊啊,不如我就在澄王府住下陪着你吧!”
似是怕徐青漓不同意,她又补充道:“这是大哥提出来的。”
“既然殿下都同意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你是女主人呀,自然得征求你的意见啊!”
徐青漓嗔了她一眼:“堂堂的公主来陪我解闷儿,我有什么不乐意呀!”
“这还差不多!”顾锦兰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乌木锦盒来,“喏,给你的添妆。”
“什么呀?不会又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吧!”徐青漓接过锦盒,慢慢打开来看。
“不会不会,你又不是伊人,自然要送些正常的东西。”
锦盒里一只和田玉手镯盈盈躺立,那做工和水头,一看就是上上品。
“这只手镯没有万两是拿不下来的。”魏伊人笑着道。
徐青漓拧了眉将锦盒往顾锦兰面前一送:“这也太贵重了吧!”
顾锦兰又将锦盒推了回去:“宫里多的是,横竖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左手到了右手。”
“可不是,反正锦兰也没花一分钱,这应当是去年西域进贡来的吧!”魏伊人看向顾锦兰。
“嗯!”顾锦兰点着头,“这可是唯一的一只,怎么样,这个送你做添妆不算辱没你澄王妃的身份吧!”
顾锦兰说着便将镯子拿起套到了徐青漓腕上。
徐青漓眼睛微红,她初到定安城,京中权贵女子大都不愿与她结交。后来因为她被钦定为澄王妃,便一个个都巴结上来。
只有顾锦兰和魏伊人是真正把她当朋友。
“多谢!”她摸着腕间的玉镯,轻声说道。
“喏!这是我送你的添妆!”魏伊人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放到徐青漓手中。
“伊人,你不会直接送银票吧!”顾锦兰看着那张纸,有些好笑,“你可真直接!”
魏伊人不说话,只笑着看向徐青漓。
徐青漓狐疑将纸张打开。
那是一张房契!
“绾青丝!”顾锦兰念出声,“那不是一家首饰铺子吗!你居然直接送了个铺子!”
徐青漓看着那张房契说不出话来,绾青丝到底与她是不一样的。
顾锦澄送她的那支绿雪寻芳簪便是在那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