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凭谁托付西飞翼
阿七蜷缩在被子里,目光幽幽地望着榻下的李珂,苦苦笑着:“我是不是要死了?求王爷……把我的尸体送我回平阳坞。”
“不许胡说,没有的事。待你身体好些,我亲自送你出宫。”李珂柔声道。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又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悦耳的环佩叮当声,一缕芬芳馥郁的气息随风而至。只见一个约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满头珠翠,一袭鲜艳如血的红衣翩翩起舞,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飘然而入。
“母妃,您怎么来了?”李珂忙起身行礼,亲热地挽着那女人在桌边坐下。
阿七半死不活地伏在榻上,一眼在人群中望见方宛之。那女人依然蒙着她的面纱,神情冷峻地站在那里。站在她身后的是那位总与她形影不离的绵儿姑娘。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红衣女人冷冷的目光淡淡地飘来,她只觉浑身冰冷刺骨。
“母妃,这是阿七姑娘,孩儿跟您提过的,您还记得吗?她身体不太舒服不能给母妃见礼,请您恕罪。”李珂柔声道。
“逍遥王殿下,这位姑娘我必须带走。个中原委,不便透露。请王爷放行。”方宛之沉声道。
“逍遥宫还轮不到你来发话。”李珂大为不悦,母妃跟这个女人走得太近。母妃居然信这女人的胡说八道,说什么世间有永驻容颜的长生之法。
“王爷,息怒。”方宛之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素有逍遥自在王之称的李珂。“救人要紧。姑娘可是腹痛不止疼痛难忍?”她走到榻前,漫声道。
“是……我这是怎么啦?”她捂着肚子透过额前湿透的发丝,疼痛难忍地望着那女人。
方宛之一屁股坐下,盯着她的脸,“姑娘之疾,治愈非难事。”
“裴太医且束手无策,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岂敢夸下海口?”李珂叫道。
“王爷,宛之师承药王谷,打五岁起便给人坐诊看病。您可以质疑你们太医院任何人的医术,但不要质疑我——”她猛地拔下头上一支木簪往那女孩肩膀刺去,李珂尖叫着看着淋漓的鲜血自她肩膀淌下,“你疯了吗?你在干嘛?”他推开那女人,扶起那受伤的女孩,她已经痛得昏死过去。
“宛之,你这是做什么?”贤妃以袖略遮着眼睛,“如此血淋淋的,成何体统?”
“王妃、王爷,莫惊,她且死不了的。宛之所言王妃似乎不太相信,我只能自证了。王爷,请您亲自检视她的伤口。”
李珂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女孩,疑惑地望着方宛之。那方宛之诡笑着,猛地上前,揭开她的衣襟。只见那雪白的肩膀上,血渐止……那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逍遥王吓坏了,忙把她扔在榻上,满脸惊惶地望着他的母亲,以及那笑得意味深长的蒙面女子。
“她……她……”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莫怕。”方宛之温柔一笑,坐在榻前,掏出一把锃亮的柳叶形的小刀。捉住那女孩的手,寒光一闪而过,那雪白的手上一道鲜亮的伤口,流出汩汩的鲜血来,“绵儿。”方宛之招了招手,一旁呆立的绵儿忙递上一只玉碗。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李珂吓坏了,怔怔地望着那古怪狠毒的方宛之。待他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那方宛之,切切地掏出一方锦帕缠在她手腕上。
“珂儿……”贤妃看着那白衣少年,叹了口气,“你还是去看看你君父吧!去看看他。”说罢,那女人优雅地离去,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
自景明宫出来,李珂便趴在玉阶下嗷嗷地吐着。他辈子也忘不了那情景,他那枯瘦如柴的君父,大口大口地吃着蘸着鲜血的点心,血盆大口,贪婪无度。好像那是世间最甜美最可口的食物。他喝她的血,毫无愧疚之心。在他眼里,她与食物无异。
所以,这是母妃许可的。
甚至,可能是她的主意。
身处高位者,从不在意别人的生死。
李珂回到逍遥宫,却见宫门大开,人去楼空。
“阿禾!”李珂翻箱捣柜,寻不见人,“阿禾,她人呢?”
“王爷,小的没用,景明宫的公公拿着今上的令牌来提人,小的拦不住……”阿禾委屈巴巴的。
李珂见案上玉盘中放着一把匕首,正是那夜在悯国公府赏器大典上夺得魁首的千寒刃。
“哪来的?”他拿起那千寒刃问。
“悯国公府着人送进宫来的,特意送给王爷的。”阿禾嘻嘻笑道。
“……”李珂看着那千寒刃,怔怔地坐在案前。
是国公爷。
他拔出那寒光灼灼的千寒刃,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爷,您要干嘛?”阿禾忙去夺他手里的匕首。
“杀人!”李珂握着那千寒刃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华丽森严的皇宫并不都像它表面那样光鲜亮丽,皇宫地下幽暗的地宫湿漉漉的墙壁上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只硕大的老鼠沿着墙根小跑到她脚下,嗅着她的脚踝。
她呻吟着试着爬起来,靠在冰冷的墙角,望着衣袖上斑驳的血迹,捂着肚子,看着那只老鼠转着乌溜溜的眼睛舔着一只破碗里的水喝。
幽幽的灯光照着手腕上一道紫黑的血痕。
扶着墙,爬到那大门边,门上一道盘龙锁。
她望着那老鼠,那老鼠望着她,大眼瞪小眼。
听见脚步声自外而来,她忙蹲回墙角。
门被打开,蒙着面纱的方宛之身后跟着提着食盒的绵儿。
“姑娘,醒醒。”绵儿蹲下拉着她的手,从食盒里端了一碗米饭出来。
她呆呆地望着绵儿,“绵儿姑娘。”
绵儿把那碗饭塞她手里,“你吃点东西吧!”
她抱着那只碗,望见食盒里的一只碧玉碗,苦笑着,“吃一碗米饭,放我一碗血?”
“对不住啊,阿七姑娘,我家姑娘也是迫不得已……”绵儿讪讪道。
迫不得已?
她抱着碗,扒拉着雪白的饭粒,泪水簌簌而落。
“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狗皇帝?”方宛之冷笑着蹲在她身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只想印证传言是否属实!”
阿七全不理她,将手挣脱出来,认认真真地扒拉着米饭,还有红烧肉可食,还不太糟糕。
“绵儿。”方宛之起身拿起食盒中的碧玉碗塞在绵儿手中,从头上拔下那发簪,抽出却是一把锋利的柳叶刀。
“小姐,这样不好吧,她会受不住的。”绵儿端着玉碗愁苦着脸。
“绵儿,按住她!”方宛之握着那柳叶刀,扣住她的手腕,那一碗白米饭啪地摔在地上,她奋力把挣扎着,却发觉浑身无力,跌倒在地。
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鲜血汩汩地流进那碧玉碗之中。“方宛之,你到底……要做什么?”
“阿七姑娘,你莫怪我们小姐。为了救傅家公子,小姐已经尽力了,咱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绵儿捧着玉碗轻声道。
傅家公子?是傅流云吗?
她只觉得脑子一团浆糊,手脚渐渐冰冷,意识昏沉。
“小姐,差不多了吧!”绵儿问道:“那灵珠当真在她体内?”
“江湖传言,一验便知。”方宛之诡笑道,“十之八九,假不了。这丫头的命,真是太硬了。她能次次死里逃生,可不光是好运气。”
“小姐说得正是,哪有人总那么好运气呢!”绵儿捂嘴一笑,笑得方宛之心里发毛。
“绵儿,你……”方宛之惊诧地望着那女孩儿,那跟了她十五年的小丫头猛的抱住她,方宛之被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之上,心里一阵凉,一阵疼,望见鲜血淋漓地淌下来,她才反应过来。
“对不住了,小姐。”绵儿制住那方宛之,将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用力拔出那把插在她心口的匕首。眼睁睁看着她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断了气。
“阿七姑娘,醒醒。”绵迅速地掏出帕子包扎好她手腕上的伤口。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来,倒了一粒药丸喂进她嘴里。
“绵儿,你……这是为何?”阿七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那小姑娘,百般不解。
“姑娘你可有力气出这地宫?咱们先出去,回头绵儿再跟你解释。”绵儿用力扶她起来。
“你到底是谁?”阿七问道,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方宛之扑倒于地,鲜血满身,“这深宫大苑,咱们如何能逃出去?”阿七靠在她身上,绵儿自怀中掏出一方面巾,给她蒙在脸上,一手端着那装着半碗鲜血的玉碗,一手搀扶着她慢慢朝外走去。
拾阶而上出了地宫,宫墙之下赫然立着一辆马车。
阿七惊奇地望着那绵儿,这是皇宫,竟许她们乘坐马车。
“此处偏僻,贤妃娘急着用你的血,所以派了辆马车给我们。别怕,我送你出宫。”绵儿扶她上了马车,敲了敲车壁,马车飞驰而去。
阿七迟疑地望着那个小小弱弱的女孩,难道她连车夫都收买了?
绵儿噗嗤一笑,指了指她雪似的脖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玉牌上赫然刻着“昆仑”二字。
这小丫头竟是昆仑宫的人!
“见碧玺如见宫主,我岂敢对姑娘坐视不理?”绵儿笑道。
阿七看着那小丫头,静默着不说话。她若是昆仑宫的人,当初在揽月江畔的药庐见着叶寒凉她为何不明他的身份?这女孩的所做所为太过诡异。
她不可信。
马车往景明宫驶去。
阿七望着那碗腥甜的血,又看着手上慢慢愈合的伤口,蹙着眉。
“姑娘莫忧。那皇帝老子虽时日不多,但姑娘的血是确有奇效,还能让他苟延残喘几日。”
“他是……怎么啦?”阿七问道。
“年纪大了,人老体衰,加之后宫三千,哼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那样子折腾……”绵儿冷哼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不知那贤妃打哪听来的流言……”绵儿看了她一眼,“没想到灵珠之力居然为姑娘所有,姑娘能有此等际遇实在令人叹服。”
“绵儿姑娘也信那等无稽之谈?”阿七苦笑着。“灵珠之力?他们为什么都觉得那诡异古怪的力量在我体内?”她什么也没做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使得她成为众矢之的。
“姑娘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么?”绵儿倚在车壁上,马车骤然停在宫门前。
值守的侍卫横枪将马车拦住,“今日宫禁,任何人不得出宫!”
阿七心中一紧,揪住那绵儿的衣角。
绵儿将头探出车窗,出示一方玉牌,冷冷道:“我们奉贤妃娘娘之命出宫采办药材,若耽误了今上的病情,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来人!将她拿下!”那侍卫一声喝令,十数个军士提枪上来,将那马车团团围住。
“绵儿,我们杀出去!”阿七紧张地望着车窗外,她再不想被囚被禁被人凌辱。刷地拔下头上簪子,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姑娘,莫急!再等等。”绵儿握住她的手,见她手心冒汗,忙宽慰她。
还等什么?
她不解,人家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僵持了片刻,听到身后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绵儿轻叹了口气,“终于来了。”
逍遥王李珂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良驹,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拦住她们!”
“王爷。”绵儿忙下了马车,“求王爷助我们出宫去。”
李珂勒马而立,冷着脸道:“两位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回王爷,我们要出宫置办些药材,还请王爷放行。”绵儿见他脸色阴冷,忙上前行礼。
“方宛之,你把阿七怎么啦?”李珂下了马,一步迈上那马车,抬手去掀那车帘。
阿七缩在车内一角,双目低垂,不敢看他。
“你到底……”李珂猛地拔出佩剑,剑指其喉。
“王爷……”她取下脸上面纱,哀求道:“求王爷放我出宫。”
“放行!”李珂怔怔地望着那张脸,默默收起佩剑。
“王爷,贤妃娘娘有令,宫禁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宫,否则……否则……王爷莫要让小的们难做!”
“放行!”李珂怒极,“若耽误父皇用药,且掂量一下你们的项上人头有几斤几两。”
那厚重的宫门徐徐打开,马车终于驶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