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一见她问这个,又想陈湘娟那性子也是个厉害的,忙道:“这个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宅院里的下人,除了大爷早前买的一家三口,剩下的都是她的陪房,管家、厨房的管事婆子等也都是。”
马夫人厉声问道:“真不知道?”
大姨娘这会子一口咬死“真不知道!”
她要说了,她就是傻子!
还是陈湘娟瞧得明白,怕是他们真是来打秋风的,想从他们这儿拿些银子花使。
马庭冷冷地扫视着四周,“我们进门前,可听说马庆备了十抬聘礼,又装修了东院,她过门可是有五十抬嫁妆呢?”
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他整天听得最多的就是马夫人的叹息声,这上上下下那么多下人,还有那么几房的侍妾姨娘,一大堆的庶出兄弟姐妹,就连马庭现在也是一妻二妾,花销着实太大了,入不敷出。
马夫人斗得过姨娘、整得了妯娌,偏对打理生意店铺却是开什么赔什么。也就田庄还不错,可田庄只能保证粮食瓜果等物不花钱,这主持中馈、礼尚往来,还有穿戴等物、家里人的月例,哪里不需要花钱。
大姨娘道:“聘礼的钱,是新奶奶自己出一千两银子让我们备的。”她故作不知道的茫然表情,“大爷在江宁府衙门当差,每月的月俸也不多,偶尔还得会见亲朋,他挣的钱也是勉强够使。”
马夫人站起身。“坐了几日船,还真是乏了,我去歇会。大姨娘。你帮二爷收拾间屋子安顿。”
这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内室!
来到江宁后,她才好不容易置备了几件首饰,总不能让夺了去。
大姨娘真懊悔把他们留下来,她是要抢她的房间么?这可是江宁府,是她亲儿子、儿媳的地方,又不是马府的,更不是马夫人的。
她心下一急。快走几步,道:“夫人莫急。我让婆子在西院东厢房收拾一间出来,早前想着会有女客来吃酒,这边也备了两间客房。”
唤声“玉兔”,出来一个暴牙丫头。初一见有些怖人。
玉兔应声道:“姨奶奶有何吩咐!”
“把东客房、西客房都再拾掇一下,请夫人和二爷歇下。”她一转身就要走,马夫人却狠狠地拧在她胳膊上。
大姨娘委屈了这么多年,此刻一疼,扬手就是一推。
马夫人不防,险些跌倒,怒骂道:“你这个贱蹄子,你敢推我?”
大姨娘习惯了对她低眉顺眼,可这会子又想到自己现今不一样了。马大人的侍妾那么多,谁有她风光,她现在是自由身。有可以依仗的儿子、儿媳。
“夫人,这是我的内室,是我住的西院,现在我是主人,你是客人,请夫人遵好客人的本分。”
大姨娘转身进了内室。服侍马大人宽衣歇下,她虽年近四十。却有股成熟的风韵,加上年轻时原就美貌,马大人将她与那两个貌丑的丫头一比,越发觉得大姨娘好看,拉了她一起歇下。
马夫人在东厢客房住下,听到正房内室传来的异响,“死鸭子居然飞上天了。”
一个买来一的姨娘,这会子倒欺到她头上了。
还不是人家儿子娶了个有钱儿媳妇,连规矩、脸面全都抛开了。
马庭垂首道:“娘也真是,你干吗不给他们置备婚事,现在让他们有话说……”
“你当我不想么?陈家是什么门第,就算我照着你的矩置了,还是会被人指责置备得不够体面。”
说到底,还是马家日子不如人家过得好。
无论怎么置都会落骂名,再有马庆告诉她,说陈湘娟不会嫁到苏州,她索性不管了。
就算闹得再厉害,陈湘娟到底是嫁到马家了。
只是这丫头真是个泼辣的,闹腾起来能让你气得想杀了她。
性子懦弱的马庆,有心无胆,却遇到这个胆儿大的,这日子怕要热闹了。
大姨娘服侍到马大人睡熟了,这才着衣起来。
小眼睛的丫头唤作月牙,此刻讨好地道:“姨奶奶,新奶奶新你去东院议事,这会儿大爷也在呢。”
大姨娘生怕马夫人听不到,故意提高嗓门:“月牙,新奶奶可说要我议什么事呀?”
月牙似明白她的意思,也大着嗓门道:“新奶奶说,家里的事多,要和姨奶奶商议如何打理马宅。新奶奶说,大爷要打理仕途前程,她要主管外头的店铺生意、打理田庄,想请姨奶奶打理内宅,还说这马宅的婆子、下人,每人月例多少也得定个标准……”
果真是要过他们自个的小日子了。
宅邸不大,可人家过得比他们还像回事。
还真是如月牙说的一样。
三个人在东院花厅里商议了一阵,便分好工了,大姨娘负责打理内宅,这里包括厨房的花销等,陈湘娟只管外头店铺的生意、打理她的陪嫁田庄。
马庆坐在一边,并不说话,只是听着她们两个商量。
陈湘娟说什么,大姨娘都满口应承,神色里有一股子谄媚之色。
陈湘娟唤了声“夫君”,笑道:“往后,你的俸禄也得交到姨娘手里,她打理内宅账目,我打理外头的账目,过一段时间会拨些银钱到内宅公中帐上,我们得让马府那些人瞧瞧,我们一家子的日子就是比他们过得好。他们以前那样欺负夫君,欺负姨娘,往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们。”
大姨娘真是受用啊!
跟着马庆来江宁府还真做对了。
虽然马夫人不放人。可她求的是马大人,又是以来给马庆备婚事为由来的,马大人就同意了。
大姨娘忙道:“刚才那恶妇又想为难我。居然想住我的内室,被我给赶到东厢客房去了。”
陈湘娟道:“姨娘就不该留她下来。我原想只留翁爹,再让夫君与翁爹好好说,我在一旁帮衬着,让翁爹给姨娘抬了平妻位分,谁知道你们……还真是心软的。
马夫人指定不同意这事。我想要是把她和翁爹分开,我们又真心对翁爹好。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他就应了。”
马庆此刻一听这事,还以为是陈湘娟胡闹。原来她也自己的盘算。
大姨娘则有些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快拿陈湘娟当恩人,“儿媳妇有这打算,该早与我们说。”
“婆母这话说的。早前我们谁会猜到他们来江宁府?”
既然猜不到,自然就没法商量了。
这一声婆母叫得,让大姨娘心头一动,眼泪就流下来了。
陈湘娟明白,大姨娘会对她好,也会对马庆好,毕竟大姨娘老了,要依靠的还是他们。
虽然大姨娘有时候行事不知分寸,至少疼马庆的心是真的。
马庆见她唤自己的亲娘为“婆母”心头也高兴。毕竟他没当马夫人是真正的母亲,马夫人有自己的儿女,自是疼他们的。哪会疼他,因他是庶长子,打小就拿他当眼中钉。
大姨娘这会子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留马夫人母子住下,就是想借机显摆一番,寻着机会再给马夫人脸色看。“儿媳。你看……我要不要把他们给赶走。”
马庆对这种内宅的事从来都是糊涂,在他看来这就是女人们的事。
陈湘娟摇头:“他们又没做错事。我们如何赶?做得过分了,只会让夫君和我背上忤逆不孝的名声。马夫人和婆母比,远不如婆母贤惠,真不晓得当年翁爹是怎么看上她的,婆母哪儿都比她强太多了……”
大姨娘从未听人这样夸过,满是笑容,只觉得陈湘娟就是最好的,“庆儿能娶上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庆儿,你可对儿媳好,你瞧多好呀,人长得好看,性子又好,人又贤惠……虽说你父亲偏夫人生的,可这门亲事倒是订得极好的。”
这两个女人……
你夸我,我赞你,皆把对方夸成了花,笑成了花。
马庆在一边听着,有些面红耳臊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大姨娘邓氏这样夸人,也是听陈湘娟第一次夸人。
果真是不像那家人不进那家门。
*
四月十九,赵珍儿与陈相贵到桂堂祭拜赵氏与陈将达。
桂堂是赵氏夫妇住的院子。
自从赵氏没了后,这里就只留了一对母子俩的下人在这里打扫着,有时他们也干些陈家大院的杂活。
赵珍儿双手合十,“翁爹、婆母在上,请受珍儿一拜,珍儿会用心服侍三爷,会努力做个贤惠媳妇。”
待他们拜完,陈湘如取过一只锦盒,道:“当年母亲怀着二弟、三弟,郎中诊脉就说是双生子,父亲就特意打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玉麒麟,而母亲则花重金打了两对玉镯子。”
陈湘如以长姐之名,将其中一只玉麒麟给了陈相贵,又将一对翡翠镯子给了赵珍儿,“从今儿开始,珍儿要学会打理内宅。”
看了眼一边站着的二姨娘与岳氏,道:“二姨娘要帮衬三太太,祖母给相贵留下了一份家业,珍儿,今儿我也一并交给你,这是祖母留下的遗书,你且看一下,也好心里有数。”
赵珍儿应声“是”,接过遗书,着重看了陈相贵的那份,上面写着将来他们也搬到陈家庄住,小心地道:“大姐,我们明儿就回乡下么?”
“不,这得等相富成亲立业之后,是得等他有了儿子后,而你们的新宅子在乡下建好了才能搬过去,在这之前,你和相贵还得住在陈家大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