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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扬州城,跟江南其他州府比起来,总是有些特别的。外地来的商旅,要是从东门进来。在他们歇脚的陈记茶铺处,就能顺手买到最新的报纸。

此处每日来往的人甚多,商人喝上一壶茶,买上一份报。借着排队的闲暇,刚好可以了解到城内的事情。

扬州人酷爱喝早茶,还为此编了一句顺口溜,“晨起一份报,大事全知道。手拿三份报,扒灰也知晓。”

市井里的闲话,说出来不免有些粗俗。可理,是这么个理。来了扬州,要是不买几份报纸,实在是错过扬州三怪之一。

陈记茶铺的店主也是个健谈的人,只要你手头有故事,哪怕干坐到城门口没人排队,也不打紧。要是故事够精彩,姓陈的东家还会赠客人一壶茶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扬州人的散漫和舒适,从这些边边角角就能看出来。

今日入城的商贩,跟扬州百姓一样挤在码头看热闹。此处还停着苏杭两地来的货船,个个船身都往下沉了半截,显然吃水极深。

九万匹生丝,光搬货就用了两天半。那排起的长龙,大家都看得到,比起去年给京师运粮也就差上一筹。

城内三大报对此也是诸多报道、撰文。这玩意儿关乎销量,老百姓爱看什么,报铺就得写什么。如今景安日报跟江南报狗脑子都要打出来,本该坐收渔翁之利的淮扬报,也不知道东家脑子怎么想的,突然走上一条邪路。

他们报铺的直宾,最喜欢流窜在街头各处,没事就报些百姓喜闻乐见的丑闻窘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前两份报纸都不太爱带它玩。淮扬报也乐的轻松,甭管上不上的了台面,他们家的销量那是一等一的好。

连扬州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薛瑱哪怕在忙着景安日报的锁事,也不得不碍于宝琴的情面,出来跟织造局的人,谈一谈合作年限的事宜。

谈判的时候,陈恒不在场,可不影响他对结果做出判断。如今是双方合作的蜜月期,相当于两个男女的热恋。莫说是门你利我惠的生意,就是吃些小亏,气氛都到这了,男方也会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是什么原因呢?”薛蝌虚心请教道。

江元白将刚去皮的苹果塞到陈恒手里,看着对方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是又气又恼,怎么自己在下头给人发钱,忙的头眼昏花,陈恒倒好,坐在赵主事的房间闭目养神。

“元白兄还是心疼我。”陈恒得了便宜,立即跟好友卖个乖。咬过一口,才对着薛蝌道,“你想啊,做事的是人。这个世上有几个太上忘情的圣人。”

明朝的《封神榜》早已脍炙人口,薛蝌一想就明白太上忘情的借喻意思,理性跟感性之间,就如一对双胞胎,常常在人脑里打架。

他们刚刚给坊里的女工发完钱,如今躲在陈恒这里准备午休,顺道也听一听好友此路的见闻。

对这些人,陈恒倒没什么好隐瞒。连说带教的把事情讲一遍,江元白的心思活跃,听了半天,才问道:“恒弟,你说为什么一定要‘不与民争利’呢?”

他觉得林大人素有贤名,是个为百姓考虑的好官。要是他能亲自出手,秋浦街的问题,解决起来一定轻松许多。

身份地位不同,能用到的手段和资源也是截然不同。听到这个好问题,陈恒也是坐直身子。

他们四人围在小桌前,桌上只有一个水壶。钱大有见陈恒有话要说,赶忙替他倒了一杯茶。吃完苹果,陈恒从信达手中拿过手帕擦了擦,才道:“这里面的解法有很多,只说我能看懂的地方,就有两处。”

他顿了顿,拿起茶水润润喉,“父母官本该是为民做主的位置,如果手里拿着营生,就是亲自下场。这般又当考官,又当考生。碰上一心为公的好官,还能懂得让利、体恤民情。要是碰上个贪官,那案首之名,就被他们拿在手里肆意玩弄。”

陈恒说的如此粗浅易懂,几人都是会读书的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的利害,当即纷纷点头。

“确实。”江元白感慨道,“学好不容易,学坏……”

后半句话,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第二嘛。”陈恒笑了笑,“捞钱的法子那么多,好名声却难得很。”

这个问题他只能浅浅说一下,能不能听懂都是他们的事情。只能说里面的官商关系,就是手跟手套的联系。

当官的人爱惜羽毛,有些事交给外人来做,自己躲在暗处。等到东窗事发,再来个杀鸡儆猴。里外好处,都是自己的。何必亲自下场,背这个骂名呢。

这也是林如海一直不愿露面,极力希望秋浦街能从自己手上,完成官民切割的原因。既是为了自己的民声,也是为了预防继任者胡作非为。

薛蝌几人见好友不欲在此事上多谈,又把话题引到别处上。他们泛泛聊着,不久,就等到一身男儿装的宝琴,欢天喜地的进来。她的后头,跟着同样雀跃的赵主事。

两人一进来,就冲着陈恒连连道:“签下来了,签下来了。”

“是几年?”陈恒好奇的问。薛伯父去跟织造局的人谈判时,他曾说过不必越久越好。就不知道两方博弈下,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织造局的人,初见能里外赚两回的生意,怕是一心想要长久。就看薛伯父,能不能顶得住。

“三年的。”宝琴得意的举起手,扬着文书道,“他们还想求着我们多签几年,给爹爹说了不少好话。好在我们没动摇,咬着三年不松口。”

“甚好,甚好。”陈恒听完也是大笑,连忙请宝琴跟赵主事坐下,后者人还没坐稳,已经紧张兮兮的问,“小郎君,现在你说的东风也准备好了,我们要怎么办?”

薛蝌等人已经连着发了好几天的银子,几人一起干,再慢的事情,也会快起来。到如今,赵主事手头的银子,只剩下一万多两。这里面还不算,薛家买布用的五千两。这笔帐,回头还要还薛家。

手头这点钱,最多也就够薛蝌等人发两日。到时候,坊里的热闹情景,怕是马上就要飞灰湮灭。到时再从如今的高处再摔下去,会是个什么样的惨烈下场。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想就能明白。

“我手头还有三千两。”宝琴给了陈恒一个眼神,她想了想,又道,“我还能拿出两千两的私房钱。”

三千两是薛瑱给的。另外这两千两,是薛瑱跟范氏这些年一点点给她的。宝琴从小就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家中用度都够,才攒下这笔十分可观的数目。

听她这么一说,陈恒却对宝琴摇摇头。傻丫头,这话能当着你哥的面说嘛。我已经惹你爹生气了,再让你哥也着急上火,我以后还去不去伱家做客了。

“不要急。”陈恒安抚一下众人,又从宝琴手中拿过文书看了看。

见上面的文字除了年限和大致内容外,对布匹的描述可谓十分模糊。这也是没办法的,殷久和李保想赚钱,又想有条退路。

秋浦街自身的本事不行,哪怕一时间拿住织造局的心态。只要一谈到剩品的交易,马上就会原形毕露。迟早会发生的事,心中有数就好。

陈恒检查过两份文书,就将其交给赵主事,又对宝琴道:“二弟,这东西先借我用两天。”

他是这些日子出门在外,这样喊宝琴喊惯了。宝琴自无不可,当即点头。薛蝌却在旁瞪大了眼,连连叫屈道:“恒弟,你叫我妹妹一声二弟,那你要叫我什么?”

“薛大哥,薛大哥。”在宝琴的憋笑声中,陈恒哄了薛蝌两句,才看向赵主事,“有劳主事,今日给他们发下请帖,明天我们去杨记酒楼吃顿饭。”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交给赵主事。后者对陈恒的谋划已经佩服不已,又有林如海在其背后站台,也不扭捏,直接接过,道了一声‘好’。

…………

…………

翌日中午,从秋浦街的账目上拿了十两银子,在酒楼开了两个雅间。陈恒拉着信达独坐一处,等上片刻,就听到隔壁屋里,传来赵主事接客的声音。

今日,他们要请的人,是城中的珠宝商。他们是黄文东死后,李卞手里最大的资金来源。秋浦街跟他们的矛盾,就来自于当时赵主事改丝为金的策略。

其中恩怨没有详表的必要,同行是仇家。涉及自身的财路,没仇的也成了大仇。好心办错事的赵主事,今日得了陈恒的指点,亲自出面见一见这些贵客,也是抱着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来的。

此事易尔,到了如今的境地。陈恒几番谋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批人,以及他们手中的钱。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那千丝万缕的扬州大户。

珠宝商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上头的盐商们被林如海一顿收拾,才刮去了几百万两。又少了黄文东这样的助力,光靠他们硬顶,也是叫苦不已。

现在秋浦街跟苏杭的织造局搭上线,报纸上又说对方给了一大批布,准备放在秋浦街卖,这就跟他们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他们原先是赌府衙手中没钱,秋浦街必然熬不下去,又有李卞作保,替他们摇旗呐喊。才动了等此事黄了,去盘下秋浦街店铺的心思。

如今秋浦街的生意,眼看来了强援,要起死回生。最近更是每天在坊里发钱,存着苏杭布匹的库房又是官兵把守。珠宝商们也是投鼠忌器,卡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现在退,之前的投入都打水漂,李卞还会怪罪。不退,就要一直僵着继续砸钱,可秋浦街又有苏杭后援。真要彼此耗下去,坚持不下去的人,恐怕会是自己。

赵主事见今日来的人一个没少,心中已经升起几分喜意。他是个会做事的人,虽然眼光差些。可有陈恒在旁说明其中利害关系,赵主事也明白该如何拿捏他们。

人是他出面请的,客人笑呵呵坐下后,赵主事却一句话也不说。坐不住的珠宝商,不得不主动发问,让赵主事快把来意道明。

这话听起来硬梆梆,可先说话的人,不免漏了自己的底气。这又是一处问题,二十多个珠宝商,终究做不到同心同意。

就像他们的家底一样,有人尚能支撑,有人已经入不敷出。打价格战的难处,也就在这里。

赵主事笑了笑,他今日特意穿了身崭新的吏袍。既在暗示自己的官方身份,也为接下来的话语增加说服力。

“我啊,今天是来救各位的命。”

陈恒给他订的谈话策略是快,越快越好。快刀斩乱麻,避免夜长梦多。他不会给珠宝商回去调查的时间,更不容对方回去找李卞商议。

所以赵主事后声夺人后,各位商人的脸色一变,又强撑着声音道:“主事好会说笑,我们每日吃好喝好,何来性命之忧。”

见这些人还要犟嘴,赵主事也不废话。从袖子里掏出两份盖印文书,直接轻飘飘的放在桌上,“苏杭两地的织造局,答应为我们提供三年的布匹。”

这话有假吗?一句假话也没有。情况属实吗?自然也是真的不行。几日来,码头上的热闹,珠宝商们都是看在眼里,也是今日来此的最大原因。

当一件事,形成大势之时。就不容局里的人,在车轮驶来前慢慢细想。能做的就是跳上车,或是被车轮碾过去。

前期投入这么多钱,这些珠宝商的脑中,没有避让的选项。只要避让,那些钱就都打了水漂。

试问,谁愿意?

赵主事直接将文书甩在桌面,一副想看随便看的意思,更坐实了珠宝商心中的猜测。他们一直认为,这是扬苏杭三地的官府,连在一起要拿自己开刀。

此刻就如不得不出面接待织造局的薛瑱一样,珠宝商也是无可奈何道:“赵主事,你直说吧。你们想怎么办?”

他们到现在还以为,自己的对手是扬州府衙,也算是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大家想听的也不是废话。问来问去,即为财路、也为生路。赵主事记得陈恒的吩咐,笑道:“我们的想法很简单,想请诸位一起做个秋浦街的管事。”

来过硬的,就该吃些能下咽的软菜。商人们一听都有些吃惊,无不对峰回路转的情形大感意外。他们以为自己要像盐商一样,留些买命财下来,没想到赵主事是这样的安排。

当听到赵主事说,以后的秋浦街的金器事项,全权交给他们打理。只留下自己的工坊工匠,以及两间店铺,今后专心做低价便宜的首饰时,他们的心思已经活动开。

你个姓赵的,要早这么干,何来眼下这么多事情???

再其后的内容,就是双方商量价格的事情。陈恒听到这,就已经起身离开。其后不论珠宝商是交多少的买路财,有多少人愿意接下这份好意,都不重用。

局面上,秋浦街已经跟他们形成‘前为刀俎,后为鱼肉’的情况。

只要他们交钱,让秋浦街发的出工钱。以后他们继续做他们的上游生意,秋浦街就委屈一下改一改路子,往中低端的金银首饰走。

合则两利,分则你死。

陈恒带着信达站在酒楼门口,今日的阳光正盛,照的人眼睛有些发晕。他跟表弟聊了两句,后者见哥哥精神中还有些疲乏,就劝其先回家休息。

陈恒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趁回家前,绕路到陈启的木匠铺,看了自家老爹一眼。陈启对这个稀客也是大感意外,大儿子才进门,他这个当爹的就揶揄道:“还记得路啊,不错不错。”

陈恒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前番翘脚远行,影响很不好。就将老爹的抱怨,当着耳旁风。反而讨好的站在大姐身边,问道:“姐,店里的生意好吗?”

陈青已做妇人打扮,因大姐夫思想开放疏阔,她成了婚后,还能出来帮娘家的忙。此时,她就坐在柜台上核对账目,见小弟满脸讨笑。她也扭过身子,哼了一声,“倒没把你个陈少爷,丢在外头。”

“哈哈哈哈。”这个时候,还能笑的,自然只有陈信达。

陈恒忍不住对其怒视,信达也是耸耸肩,根本不怕自家的兄长。

“姐,这事。信达也有一份。要骂,连他一起骂。”

“大姐,别听二哥胡说。你是知道我的……”信达立马叫屈。

“我当然知道。”陈青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个弟弟,“恒弟就是要上房拆家,你也是在旁找梯子的那个。他要打什么主意,你哪里还敢有意见。我不止说他,也说你。”

这样被念叨了大半个时辰,恰好胡祥恒赶来给娘子送饭,才救了两个焉巴的少年一命。他这个大姐夫一听事情的始末,想着毕竟是自己以后孩子的娘舅,就坐在椅子上,一边端菜,一边给陈恒求情道:“我看啊,男人就该多出门见识见识。总拘在一地,眼界也会窄下去……”

陈青正跟陈启一起动筷吃饭,听到此话,当即勃然大怒,横了这冤家一眼,冷声道:“你也给我站过去。”

“哦。”胡祥恒也没办法,只好放下筷子起身。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然陈青也不会看中他。

这女人真是没道理,成婚前跟成婚后,怎么会判若两人呢。胡祥恒感慨的摇摇头,自己往柜台处一站,替吃饭的老丈人看起店来。

两个面壁思过的呆头鹅,见到这个情形也不敢笑。只悄声说着。

“二哥。”

“啊?!”

“你可别给我娶个这样的嫂子。”

“说什么胡话。”陈恒低着声,“小心我给你娶个千年蛇精。”

“二哥,你姓陈,不姓许。”

“也许上辈子姓这个呢。”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陈青大喝。陈启嘴笨,只有一门手艺傍身。店里许多待客往来,都是陈青说了算。久而久之,见多了恶客,陈青的胆气也变得不一样。

“信达刚刚跟我说,我们大姐长得真好看。笑起来像一朵花一样。大姐夫,真有福气啊。”

“二哥,后半句,我可没说啊。”

见这俩小子一顿耍宝,陈青也是憋不住笑,只好道,“赶紧回家睡。我早上给你们俩炖了鸡汤,里面还煮了蛋,回去记得都喝掉。”

“又喝啊。”陈恒苦着脸,顾氏这几天已经做了好几顿。

“才出了趟远门,你自己没感觉,身子的劳累却是积着的。”陈青摆摆手,示意俩小子赶紧滚蛋。

“记得叫你姐夫来吃饭。”

“哦,姐夫。大姐喊你去吃饭。”陈恒对着柜台上的胡祥恒揶揄道。

“有劳内弟,有劳内弟。”

这胡祥恒也是有趣,闻言就是憨笑拱手。平头老百姓的日常,大多就是在拌嘴中度过。

待陈恒回家一觉睡醒,已经是夜半十分。家人都吃过晚饭,只有院里传来碎碎的谈话声,隔着木窗传入室内。

他中午就吃了姐姐炖的鸡汤,本是够自己饭量的。可这身子,正处于飞速成长期。才几个时辰未进食,已经饿的饥肠辘辘。

陈恒拉着信达下了楼,顾氏就告诉他两件事。一是热的饭菜就在灶上,自己去取。二是说林家人刚刚派来人通知,叫他三日后,去城里的林府一趟。要早,不要晚。

陈恒也没细想,猜测是去见那位传闻中的老师,心思未免有些雀跃激动。跟信达吃过饭,就回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

…………

此夜,月明星稀。明日应该会是给雨天,有眼力劲的人家,已经开始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

林府的人,却不必如此。他们这家人,跟陈家又不一样。出行就有马车代步,不知省了多少力气跟时间。

林黛玉此时正在房内忙事,作为谢师所聘的助教。她不仅要帮谢师备课,现在连出的考题也要负责。手头又有话本在准备中,这小姑娘也是原比一般人要忙的多。好在,她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得了闲的林珏,一走进姐姐的闺房,看到对方还在桌前忙碌,就是吃惊不已,“姐,你怎么还在忙啊,小心娘又念叨你。”

“没事,她念叨她的。”林黛玉侧过头,她已经学到贾敏对付外祖母的手段,脸皮也得了几分兄长的真传。知道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外头的声音自然听不到。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屋干啥?”黛玉让弟弟自己找地方坐,也没让紫鹃给他倒水,直接恐吓道,“要是课业做不出来,可别再想着我来帮你。”

对林珏的功课,林黛玉抓的极严。她爹忙的很,她娘也要管一个家里外事务。管教弟弟的任务,自然落在林教谕身上。此事不难,也就是捎带的事情。

她如今天天在书院后堂教人,面对的女学生跟林珏的年纪差不多。一番话说下来,也极有女夫子的气势。

林珏听的叫苦不已,早知如此,他跑姐姐屋里干啥。“没啥没啥,我课业可不敢劳烦你。上次让你帮我做,你故意把字写的端端正正。姑父一眼认出来,把我打的那叫一个狠。”

林黛玉闻言一笑,这才冲憋笑的紫鹃点点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可是读书读到难处?”

“嘿呀。”见姐姐的语气放松下来,林珏立即道,“姐,你不好奇我们今日突然回家里住吗?”

这话说的糊里糊涂,林黛玉却是听懂了。知道弟弟说的是从府衙回林府,又笑道,“几个月没回来住,回来陪陪姑姑和姑父也是极好的。怎么,你不愿意来?”

“哪能啊,我每天还要来跟姑父上课呢。”林珏连连摇头,“不过我发现爹跟姑父的一个秘密。”

“是什么?”林黛玉眨眨眼。

林珏当即道:“我睡前去给他们请安的时候,看见爹跟姑父都在试新衣服。我瞧着,是要出门去见什么贵客。”

“姐,你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面子不?”

林黛玉听的也是困惑,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人来,只好道,“到时不就知道了。”

“谢谢紫鹃姐姐。”林珏喝了一口茶,又作怪道,“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林黛玉抽了抽嘴角,她想起来,自己是有几天没收拾这小子了。

索性就叫林珏站起来,考较起他的四书五经水平。

林珏也是糊涂,你说你惹谁不好,你好好的惹她干啥。一番连考带批下来,这小子当即哭丧着脸出了门,回到自己屋继续苦读。

…………

…………

三日后,正是十月初一。

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日子,连天气也是风和日丽的狠。今日恰逢书院放假,连府衙也是休沐日。

陈恒换过一身整洁干净的衣物,就朝着林府出发。林伯父特意叮嘱要早,显然是件大事。为此,昨夜他还特意洗漱一番。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带着几分皂角香味。

沿着长街步步上前,久违的来到林府门第前,早就恭候多时的门房,笑着将他一路引到大厅。

只见上首,坐着自己的两位老师。一个林如海,一个王先明。两人昨夜睡得不错,精神都好得很。见到陈恒过来,王先明主动道:“恒儿。”

林如海也是朝其笑着点头,上下一瞄晚辈,跟自己的姐夫笑道,“这小子,又长高了。”

“拜见夫子、伯父。”

尊者在堂,见两人衣冠都是崭新,眉宇间严肃中带着喜悦、欣慰之情,陈恒正身拱手大拜,给两位长辈行礼问安。

“好孩子,好孩子。”王先明连连招手,看着翩翩少年郎走到面前。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教林珏、陈清岳、陈寅。神态虽老,精气神却十分不错。

“越来越有大人样了。”王先明感慨着,想到当年山溪村自家篱笆墙外的傻小子,再看面前风采不凡的少年郎,心中是说不出的自豪。

当年要没有王先明的信手一点,陈恒又怎么会有今时今日。

“夫子。”陈恒喃喃一声,眼眶已经开始泛红。即为王先明的日益老去,也为自己平日的疏于陪伴。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许胡思乱想。”王先明笑呵呵道,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每日要应付你那两个弟弟。夫子也是累得很,你少来些,我还清净自在。”

“他们要是不听话,夫子打他们就是。”陈恒稳了稳心情,凑趣道。

“这还要你说?”王先明抖抖眉,得意道,“也就是寅儿打的少些。清岳跟珏儿……呵呵。”

林如海在旁听的大笑,许是想起自己读书的事情,当即道:“戒尺打起来还是不过瘾,老师当年用竹条才好,打下去一条条的痕迹,还不影响第二日读书写字。”

这两人师出同门,都曾在柳父门下读书,自然都享受过竹条的鞭挞,可谓感同身受。

一说这个,王先明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也有五六年,没回去看他的老丈人了。如今他跟柳氏的年纪都大了,出门远行倒是有些难。他平日还要教书育人,柳氏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一句回娘家看看的话都没跟他提过。

不过今天到底是陈恒的大日子,王先明没在旁事上多想,只在旁边做点头状。

“不可,不可。”

外头的几人还在伤春悲秋,从后堂跑出一个林珏,连连大呼,“姑父,你别听我爹的。竹条打下去,第二日也不好读书的。”

他一出来,又把后堂的贾敏、柳氏、林黛玉引出来。一伙人热热闹闹的挤在一处,倒让这座沉寂许久的林府又热闹起来。

“兄长。”

林黛玉看着眼前人,弯身行礼。

“妹妹。”

陈恒拱手还礼。

一旁的柳氏看在眼里,是想笑又不得不憋住。他们这些人都知道,今日是要陪恒儿去见一见未来的老师。

这一屋子人都是读书好学之人,见时辰还早,就稍作闲聊。谈起求学路上的艰辛,林如海不禁道:“恒儿,你今日要见的夫子,可不比一般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收过弟子,你跟着他学习,要好好用心。须知真正有用的学识,都是程门立雪求来的。”

“是。”陈恒闻声应是。

林黛玉听的若有所思,在旁出声道:“斫残万石须求玉,淘尽群沙始得金。”

哎,说来也是可惜。学堂上女学子,在这方面就稍有不如。林黛玉慧智兰心,不愿矫枉过正。只好想到,未来有一天她要是能收学生,一定非刻苦努力者不收。

这是元朝胡祗通的诗句,说的就是求学之难。除了林珏外,大家都听说过。林黛玉的才思敏捷,也被旁人看在眼里。见其说了如此应景的话,王先明也替林如海补充道。

“你读书一直是用心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对你倾囊相授。要是松懈下来,就想想你在山溪村偷听的日子。”

见连夫子也知道对方的来历,陈恒这才开始惊疑。

此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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