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赏着风景,大门里匆忙走出来一个中年人,神情略有几分慌乱,冲端木铭心拱手拜下,说道:“岳州府冷禹臣,拜见端木翰林。”
端木拓心中讶异,拱手回礼,说道:“端木拓冒昧叨扰,还请先生见谅。”
冷禹臣面有喜色,连连摆手,说道:“端木翰林亲临小翠湖,冷家不甚荣幸。晚生颇好诗书,也读些佛经,对端木翰林着实敬仰。”
端木拓打量中年人几眼,仍想不起哪里见过,说道:“在下粗通文理,甚是惭愧。不知先生是冷家何人?”
冷禹臣怔了一下,拱手答道:“晚生也是冷氏族人,原在岳州府居住。当年与端木翰林一同入春闱,翰林金榜题名,晚生却又是名落孙山,从此心灰意冷,便来此处做了管家。早晚在湖边读书,倒也落得清闲。不想今日还能再遇故人,晚生喜出望外,颇为失态,让翰林见笑了。”
端木拓心中唏嘘,拱手叹道:“原来是同年,幸会,幸会。先生远离俗世泥潭,在此仙境,如闲云野鹤。先生高雅,在下钦佩。”
冷禹臣笑了出来,又走近一步,说道:“翰林既来了,不妨在湖边多住些日子,晚生也好讨教些佛理。”
端木拓颇觉亲切,刚要答话,一旁的布衣老者拱了拱手,插话问道:“敢问管家,老夫人可在庄中?”
冷禹臣扫了老者一眼,却似回过神来了,冲两人拱了拱手,说道:“两位远道而来,请到厅中喝杯清茶,坐下说话。”当即转身,领着两人进了大门。
进到院中,便隐隐闻到药香味。两侧各是一排厢房,房前种了些花木,迎面一排五间正房。冷禹臣领着两人进了前厅。厅首一块匾额,写着“橘井泉香”四个字,墙上挂了一副杏林图,下面摆了一张茶几,两张楠木椅子。厅里两侧,各有一排座椅。
冷禹臣请两人在左侧坐下,又吩咐下人端来茶水。端木拓尝了一口,清香悠长,苦中回甘,却也不知是什么茶。
冷禹臣陪坐在右侧,拱了拱手,问道:“两位贵客远来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端木拓放下茶碗,拱手回礼,答道:“我等二人前来,专程拜访冷老夫人。”
冷禹臣皱了皱眉头,说道:“着实不巧,老夫人前些日子出远门了。”
端木拓怔了一下,侧头与布衣老者对视一眼。
冷禹臣笑了笑,又说道:“端木翰林若是来求医,冷家在岳州府有间医馆,族中一位叔父常年在馆中坐诊,医术亦不在老夫人之下。晚生这就写一封书信,翰林可带着去找医馆的掌柜,他自会安排妥当。”
端木拓摆了摆手,说道:“冷兄,你我既是有缘,不必再计较俗礼,大可同辈相称。我此次来小翠湖,却也不是为了求医。”
冷禹臣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布衣老者,问道:“两位不是求医,莫非是来访友的?”
布衣老者神色微变,目光闪了闪,也没接话。
端木拓轻轻一笑,侧身说道:“怪我疏忽,忘了给冷兄引见。这位便是天下闻名的张神医。”
冷禹臣当即站了起来,上下打量布衣老者几眼,急忙问道:“前辈可是人称送子观音的张神医?”
布衣老者轻叹一声,答道:“惭愧。老朽张若初,与你家老夫人也算旧友。”
冷禹臣惊喜过望,拱手说道:“果然是张神医,我曾听老夫人提起过前辈。冷家找了前辈好几年,却不想今日真来了小翠湖。”
张神医神情黯然,只摆了摆手,也没再说话。
端木拓看向冷禹臣,接话说道:“前几日,我邀张神医游览洞庭,无意间听到冷家求访神医的消息,便擅作主张,拉着他一起登门拜访老夫人。”
冷禹臣连连点头,长叹一声,说道:“端木贤弟有所不知,我家大夫人四处寻访神医,却一直杳无音讯。今日公子将神医请上门来了,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又唏嘘一番,冲两人拱手行礼,说道:“两位稍坐,我这就去请大夫人进来。”
端木拓心念一动,问道:“冷兄,方才湖畔亭中之人是谁?”
冷禹臣怔了一下,答道:“那人便是我家大爷,已经瘫了三四年。只要天气好,夫人就会陪他去湖边晒太阳,说是对大爷的病有好处。”
“哦”,端木拓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亭外花圃中人,可是大夫人?”
冷禹臣叹了口气,点头答道:“正是我家大夫人。大爷喜爱四季红花,瘫倒之后,夫人每日都去湖边种花,等花开得红艳,又领着大爷去赏花。几年下来,如今湖畔向阳之地,都种满了四季红。”
可真是有心,难怪这花开得别样红艳。端木拓心中感慨,只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冷禹臣又冲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两人静坐一会。端木拓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张神医,低声问道:“前辈既能妙手回春,再造生机,对冷大这病,当真束手无策?”
张神医摇了摇头,答道:“造化天机,非人力所及。他一身经脉尽断,活下来已是稀奇,如何谈得上医治?”
端木拓暗自感慨,也不再多说了。
张神医轻轻一笑,又说道:“他这个症状,古方中也称作魂游天。身在俗世,却神游天外,未尝不是件幸事。”
端木拓心念一转,也笑了出来,说道:“不错。前辈游于方外,在下愚俗不及。”
张神医摆了摆手,说道:“公子过谦了。冷家之事,老朽必定竭尽全力,公子大可放心。”
端木拓心中释然,不觉舒了口气,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只等了片刻,冷禹臣领着一个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端木拓扫了一眼,认得是那湖畔花圃中人,穿了身粗布衣裳,洗得干干净净,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面容姣好,双目清澈,神情间略有些焦急。
妇人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端木拓,却落在张神医身上。
冷禹臣跟在旁边,侧身看向端木拓,说道:“夫人,这位公子便是端木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