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慈低声说道:“只为百年前的旧事,受那平等王胁迫。险些又酿成大祸,也害了弘悲师弟的性命。老衲难逃其责。”
静渊摆了摆手,说道:“方丈,不必自责。好在一切都还顺利。百年前的旧账,我等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总强过由着那平等王去私下挑拨。”
弘慈眉头微皱,叹道:“此人险恶无比,往后须小心应对。”
静渊轻叹一声,说道:“南疆的九黎族人,安逸已久。魔教些许余孽,也远不及当年之势,不足为虑。倒是朝中局势,山雨欲来。少林、武当,还须早作打算。”
弘慈沉吟良久,低声说道:“如今局势未明,不可轻动。”
静渊又凑近一步,与弘慈低声商议起来。
过了一会,两人也不管还在念经的弘智,径自先返回寺中。
徽州,栖凤山。
黄昏时分,外面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天色,也早早黑了下来。
程婉独自在饭厅准备晚饭。一个老仆匆匆走了进来,对程婉低声说了几句。程婉愣了一会,找来一把雨伞,朝大门口走去。
山庄大门外,端木拓一身青衣,闭着眼仰头站在大雨中。雨水打在他脸上,也将周身的泥渍冲刷干净。
程婉撑开雨伞,慢慢走到他身边,替他遮挡住风雨。
端木拓睁开眼睛,轻声说道:“丁烦死了。”
程婉轻叹一声,说道:“再这样下去,还有更多的人会死。”
端木拓低下头,看着程婉,柔声说道:“这十几年来,辛苦婉妹了。”
程婉只摇了摇头。
端木拓沉默片刻,长舒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对。这些年来,我争权夺利舍本逐末,却忘了本心。如今一身业债,只想让这雨水,冲刷个干净。”
程婉抬起头来,看着端木拓,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回来了就好。我一直都在等你。”
端木拓摇了摇头,笑道:“我回不了头了。”
程婉心酸不已,丢掉雨伞,抱住端木拓,说道:“以前的事,不用再计较了。往后我们哪里也不去,就留在山上。”
很快,两人都被雨水淋透,紧紧黏在了一起。
端木拓出神一阵,慢慢说道:“达摩洞里,有一把毁天灭地的刀。我本以为拿到它,就会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可当我拿起它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力量有多可怕。我不再是我,而是它的奴仆,替它毁灭一切的奴仆。”
程婉隐约有些明白,点头说道:“这世上的人,追名逐利。可最后,却都成了名利的奴仆。”
端木拓淡淡一笑,接着说道:“那把刀中,有滔天的恨意,无尽的毁灭气息。当我放下它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对这个世界的爱有多深,对它的恨,就有多深。那力量的源泉,不是为了毁灭,而是毁灭之后的新生。是对这个世界,还心存希望。”
程婉苦笑不已。她曾经也心存希望。可希望,却是这个世界最虚幻的东西,又怎么会有力量?
程婉苦笑道:“希望?”
端木拓点了点头,答道:“有了希望,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好。我做的一切,也才会有意义。”
希望?
到了这个时候,再来说这些话。到底是希望,还是最后的绝望?
程婉心中有莫大的委屈,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有了希望,才会有绝望。”
端木拓忽然紧紧地抱住程婉,轻声说道:“就算再绝望,也一定还会有希望。”
程婉再也忍不住了,伏在端木拓肩膀上哭了起来。
端木拓将她抱得更紧,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重,忽然问道:“那天晚上,你说过要陪我大醉一场。还记得么?”
程婉当然记得。
那个时候,他们每天都很开心。开心得不需要喝酒就醉了,所以一直也没抽出空来大醉一场。
程婉点了点头,轻声答道:“记得。可惜,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端木拓低头闻了闻程婉的发香,喃喃说道:“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休。”
程婉哽咽几声,已然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雨中抱了一会,牵着手走回东院卧房。
程婉让人送来几坛酒,跟端木拓一人一坛,抱着仰头大喝。
或许是空着肚子,或许也是酒入愁肠。两个人都醉得很快。一坛子酒刚喝完,已经面红耳赤了。
屋外的风雨,更急了。
端木拓看着艳若桃花的程婉,心中无比懊悔,只觉得白白浪费了十几年的好时光。
端木拓猛地站了起来,抱起程婉扔到床上。
情感的闸门打开,激情如同暴雨一般,尽情倾泻在泥土里,埋下那希望的种子。
两人仿佛是最后的疯狂,耗尽了全部气力,紧紧相拥而眠。
程婉睡得很沉,脸上尽是安详和满足。等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阳光明媚,端木拓却不在身边。
程婉发呆一会,忽然心里很明白。他不会回头的,她也不会再心存希望,只轻轻一笑,起床给他准备送别的酒菜。
山庄后院,濡沫轩内。
端木拓一身白衣胜雪,低头打量前面盘腿而坐的老者,不由得竟有些出神。
老者舒了口气,先说道:“前几日,若水观送来静渊掌门的亲笔飞书。”
端木拓回过神来,笑道:“哦,来得这么快?”
老者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能放下你弟弟,又能放下魔刀。为何,不一并都放下?”
端木拓摇了摇头,说道:“来不及了。我赶铭心走,就是不想牵连他。燕王引异族入塞,近日就会起兵南下。皇帝已令永王出兵潼关,协防黄河南岸。”
老者顿了顿,说道:“原来,你让数千好汉一路西行,是为了接应西北大营的兵马。不怕朝廷起疑心么?”
端木拓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不单如此,我还要调动南疆镇兵北上。”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杀了黎破长老,南疆的族人就会起兵北上么?”
端木拓叹道:“我去闯达摩洞,就是想夺回神刀,号令族人。”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用的。百年太平下来,南疆的族人早已过惯了安逸的日子,不愿再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