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到了药灵山,龙皎月招呼也不打便冲进了裴隐真的药殿。守殿的弟子吓了一跳,宫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一冲,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便被雷霆击飞了。
龙皎月惶惶的抱着白露,冲到裴隐真面前。裴隐真坐在药殿里,正在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品茶,被她这么一吓,差点把一口香茶都给喷出来。
龙皎月也顾不得情面了,她现在只想揪住裴隐真的衣襟把他提起来,逼他把怀里的丹药和什么上好的药材全拿来,她们龙庭有钱,她龙皎月有钱!
其实只是一个伤寒发烧而已,可龙皎月看着怀里那轻若鸿羽呼吸浅薄的花脸团子,只觉得一阵昏天暗地的惶恐。
她只是随意的一句话,白露就那么当了真,就算是伤寒发烧成这个样子,还神志不清的想要坚持提着水桶爬那天之阶,她龙皎月到底何德何能?她到现在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事情,她要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是药灵山金殿后的兰青阁,放置病人的华殿。刚刚裴隐真不认得这位被她抱来的人是人皇族的小公主,只觉得这龙掌门甚是大惊小怪,不过是风寒疲劳而已,何必搞得那么生离死别大惊小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丫头是吊着口气快死了呢!
他慢吞吞的让龙皎月在她手腕上缠了红线,才开始静下心来悬丝诊脉。
龙皎月在旁又急又慌,那裴隐真倒是慢悠悠的很,慢慢伸了两指去压绳测脉,又慢慢的用手去捋胡须,半响才不慌不忙的抬头道:“无大碍,只是伤寒病热,又劳累过度,老夫给她开些药,好生休息一下,过几日便可痊愈。”
龙皎月刚刚看他这样不慌不忙的样子,真是巴不得掐死他。如今听到这话,心里总是落了下来。
裴隐真又叽叽歪歪了几句,便起身解了红线,去煎药了。
等到裴隐真施针过去,眼瞅着小公主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潮红也快速褪去,龙皎月坐在那床头,只觉得心乱如麻。
愧疚,后悔,惊讶,还有不知所措的迷茫。在听裴隐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之后,龙皎月刚放下那紧张的担心,那些五味陈杂的情绪便齐齐的涌上了心头。
本菊苣为何非得跟白露过不去呢?她对自己又没什么实质性威胁,她到底是在恐惧担心个啥?
悬在心头的一把刀总算是放下了。龙皎月坐在白露的床头,看那被锦缎棉被里仍自蜷缩着的白露。她的身体小小的,蜷缩在一起,像是只弱小可怜的蝴蝶,在春寒之日,因为畏寒而蜷缩在自己的茧里。
龙皎月望着她,那锦被把她捂得严实,只露出一掌巴掌大的小脸,眼廓如同一片春日的圆杏,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烧的,整个眼圈都是红彤彤的。
龙皎月看着她,许久才想抬起手来试试她额上的温度。
刚刚来药灵山的时候,在路上御云而飞时吹了风,她的的手有些凉。似乎怕冷到白露,她只好学着以前见过那些母亲给孩子测温度的模样,俯下身,把额头凑到白露的额头上,肌肤紧紧的贴着,用额头去感受她的温度。
龙皎月才刚俯下身,就听大殿外一声啊,如如和意意牵着手才迈着小短腿进来,秋明渊和朱云云一起站在后面,那声啊正是从朱云云口里发出来的。
他们站在大殿外,床榻前垂着一层珍珠垂帘,外面又隔着一层御寒的白纱,里面龙皎月的身影模模糊糊,但是也看得清,她是俯下身去,朝着那小公主落了头,竟然是贴近了。
龙皎月连忙抬起头来,秋明渊已经大踏步的掀开了珍珠垂帘,站在那床头,一脸诧异的说道:“你这是在干嘛?”
如如和意意跟在秋明渊的后面,看秋明渊站定了,连忙挂在他的大腿上,也是伸个头朝龙皎月,同时瞪大了四只黑眼睛,奶声道:“龙姐姐在干嘛?”
龙皎月淡定的挺着脊梁,坐在白露床榻处,只面不改色道:“给她测温度。”
秋明渊半信半疑,半响才一脸你不用瞒我你那点小心思我全部都知道了的神情,慢慢开口道:“刚也是本尊话说重了。若是你对她这般看重,非觉得自己才得不足为她师,那只需跟我们三尊说得一声,也不须把她一个人撂在后山,让她受天之阶的这份罪。你既可以对她如此上心,都可以为她转移病魇,那之前又何必折磨与她呢?”
龙皎月满脸问号的一摊手:“转移病魇?什么转移病魇?”
本菊苣哪里无德无能不能当她师傅啦?本菊苣不是德行不够,而是面对诸位男配的决心不够啊!
秋明渊叹口气,道:“你刚不就是在为她转移病魇吗?”
卧槽,本菊苣只是俯身测了个温度,怎么会是转移病魇?这个仙侠之夏若花里有这种诡异的设定吗?
难道在场诸位都没有过发烧之后被亲近之人用额头测过温度吗?不科学啊!
秋明渊往下瞅着她的手,龙皎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她刚放在小公主手腕上的手指上已经缠绕上了一截红线。
那纤细的红线缠绕在她手指间,带着一丝温柔的缠绵,龙皎月连忙用另一只手去解开那红线。
尼玛,那个天杀的裴隐真,怎么走之前把这红线也不给解了,乱糟糟的放在一团,她刚只往白露的手上放了一放,那红线就缠在了她的手指间。
这红线是不是太狗血了一点,这要缠也该是缠男主吧,不行去缠原重阳也行,缠本菊苣干嘛?
意意放开秋明渊的大腿,走到床边来,趴在那床头看着白露被锦被包裹起来的一张巴掌小脸,看看她,又看看龙皎月,这才朝秋明渊回头说道:“没有,龙姐姐没有给小公主移魇。”
那红线细腻纤薄,被她稍微一解,便柔柔的落下了。
听到意意的话,龙皎月有点警醒。她刚只是给小公主用额头试了试温度,便被人以为是移魇之术。可是本菊苣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移魇之术啊!那红线跟什么移魇之术又有什么渊源吗?
*啊!为什么本菊苣作为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竟然连这个东西都不知道?
不过秦菊苣好歹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头一脸乐呵呵的问,啊,什么是移魇?
于是龙皎月只选了个适当的理由,回过头去,不咸不淡的问道:“我便说了吧,我只是在给她试试温度罢了。”
秋明渊听她这样说,竟然有点失望,脸上也有点冷了下去,只冷声道:“本尊还以为你这掌门还算发了点善心呢!”
啧啧,秋哥,你听听这话成样子吗,你该不是被这小公主给征服了,移情别恋不再爱你家小沈沈了啊?
秋明渊看着她那眼神,顿时就焉了,但话语还是硬气,脸上摆着一阵不耐烦:“看我干什么!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看你把这孩子弄成什么样子了?”
因着是内殿,朱云云这等弟子未得许可是不能进来的。眼瞅着朱云云在那儿急的跳脚,龙皎月转头看着白露那烧的红彤彤的小脸蛋,只说道:“我哪里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龙皎月轻叹了一声,只小声道:“若是知道后果,我又哪里会让她提水上天之阶。”
秋明渊啧了一声,站在一旁冷冷道:“知难而退,你也是太过天真了些。”
龙皎月懒得反驳他,如如过来抱住她的手,怯怯的摇着她的手,问道:“龙姐姐,小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龙皎月听着蛮心酸,只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秋明渊一听她这话,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处来,讥讽道:“病没落在你身上,你当然不觉得有事。”
如果可以,龙皎月现在真想缝上秋明渊的嘴。在西峰潭一战之前,秋明渊一见她就是嗯啊哦,就算对她再有不爽,也是懒得说她,最多只翻个白眼就走了。
结果经过西峰潭一战,这秋明渊和龙皎月在无形之中已经达成了一种我知道你喜欢xx我告诉你我不喜欢xx所以我们不是情敌是同盟的微妙关系,自此秋明渊的话就开始变多,每每有不爽,就是直截了当的一顿冷嘲热讽。
本菊苣还是更怀念以前那个只会嗯啊哦的秋明渊啊..........
龙皎月回头问道:“白露为何会在那个灵兽峰后,按照她的脚程,她不是早该到了浮云殿么?”
秋明渊刚刚那顿讥讽已过,只冷道:“天之阶上面结了冰,她失足踩滑,手里的木桶从青石板上摔了下来。”
在天之阶上滑了一跤?
龙皎月只觉得背后一阵冷寒,在天之阶上滑了一跤,也是万分幸运,掉下去的是桶不是她的人。
她既不会御云之法,旁边也没人看着,若是失足掉下去的是人,不是桶,那可怎么办?
龙皎月只觉得那个后果真是不敢想。
秋明渊继续道:“眼瞅着天之阶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桶却掉了下去,谁能不气?公主哭着下来捡那木桶。天上已经下起了雪,朱云云也是吓了一跳,去清雅轩找你这个掌门,又见不着人影,只好去三司殿找了沈世尊,沈世尊因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便叫我和如如意意来查看情况。”
龙皎月心里一紧,秋明渊也看她神情愧疚,只放缓了些语气,却还是没好气,说道:“本尊到了那儿,小公主说落了一桶水,一切都要重新再来,非让你门下那个看管的弟子去重新打满一桶水来,她又重新提着桶水往那天之阶去。眼瞅着她病的厉害,却还是犟着性子往青石阶上爬,说怕你看到她粗心滑了桶,还会生气。”
龙皎月这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要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她哪里会让她去爬天之阶啊!她龙皎月不就是欺负白露年纪小又听话,才能提出这样强人所难的要求。她龙皎月真的是该遭雷劈啊!
秋明渊看她那沮丧的样子,也不好得在说什么。床榻之上,白露小小的脸上,红潮渐褪,龙皎月看着她,半响说不出个什么话。
白露这一病,便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裴隐真在旁侧只看了看她那睡得香甜的小脸,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是往日没有休息好,这难得睡一觉,你便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龙皎月想都不用想,她往日那些天没有睡好的原因。那天之阶上寒风凄厉,青石板又硬,她一个自小金玉惯了的公主,在这天之阶上哪里睡得好?
在小公主沉睡期间,各门各派的掌门都组团来看过这小公主,沈望山看着龙皎月坐在床头衣不解带的尽心照顾,又知道之前就是她让小公主提那桶水爬天之阶,只得摇头道:“皎月,你做事也忒不顾后果了点,须知作弄人也是得有个度的,何况是这人皇族的公主。”
龙皎月:“...........”
沈望山只以为龙皎月尚且还是喜欢作弄人的年纪,如今出了纰漏,才知道自己错了,懂得收敛,还知道悉心尽力的照顾小公主。
其他几位掌门,比如徐浪青,比如白芷,都是在床头寡淡的看两眼,他们对小公主的敬重强过于想要笼络人皇族的愿望。徐浪青现在替了秋明渊的位置,许多事情刚上手,这几日是忙得不可开交,只和龙皎月闲扯了两句,便以事务繁忙之由起身告退了。
白芷刚是当了浣剑台的掌门,许多事情也需自己上手才知道多繁复。这长流的个个掌门都是有两把刷子,哪里像龙皎月,只是为了给沈望山的婚事按个名号,才阴差阳错的当了这仙姝峰的甩手掌柜。
白芷坐在旁边的紫檀椅中,往那隔着一层珍珠帘的床榻似乎是漫不经心的瞅了一眼,对龙皎月温声道:“你对她似乎很上心啊?”
龙皎月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小公主这伤寒是她折腾出来的,她能不上心吗?
她只得端起茶杯,小小的酌饮了一口:“或许吧。”
白芷的眉头轻不可查的浅浅皱了一刹,却又很快舒展开,只微笑道:“我从家府上回来,给你带了些天都府的特产,已命人送到你的清雅轩了。”
龙皎月漫不经心的点头道:“嗯,那倒是要多谢你了。”
白芷继续温柔道:“你若是觉得哪样中意,我大可传音给我家府之上,让家父多邮寄一些来。”
龙皎月端着茶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你回府上一趟,还记得给我带些零嘴,我自然是很高兴的。传音与齐云府那倒是不用,怪麻烦的。我若是想吃,也可以叫龙庭给我.........”
她突然停了声音,朝白芷转头,声音略有些奇怪:“天府城,天府城的特产吗?”
白芷点头。
龙皎月只放下茶杯,略带兴奋道:“那你替我传音,告诉你们府上,给我买些记氏糖葫芦,就是你们天府城都府城驿旁边那小店里的记氏糖葫芦。”
哈,本菊苣终于想到了如何补偿小公主的方法啦!
记氏糖葫芦,那可是传说中可以征服每一个小萝莉的终极杀器,尤其是在仙侠之夏若花里,这可是男主北陵城用来讨好白露小公主引得她倾心的不世道具,真可谓冰糖葫芦大又甜,红红的山楂圆又圆,一吃脆进嘴,二吃甜进心啊!
白芷诧异道:“记氏糖葫芦?这是天府城的特产吗?我自小居住在天府城中,却是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店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龙皎月微笑道:“上次无意中看到的。”
白芷点头,又问道:“你是喜欢吃糖葫芦吗?”
她带了一丝笑意道:“我这从小到大,都只以为这糖葫芦是小孩子的吃食。”
龙皎月想着这补偿小公主的方法,心里总算少了些负罪感,只微笑的自然而然道:“哪里是我喜欢吃?”
其实本菊苣也还是喜欢吃那个的,只是这么大个人了,吃了这么多年糖葫芦,早已经没有孩时的味道罢了。
白芷看着她,龙皎月只说道:“只是白露喜欢吃罢了。想着这回她是生病了,也是我折腾出来的,该是买些好吃的弥补她。等她醒来怕是要吃药,裴掌门熬的那药真是货真价实的苦,光药味都闻的我反胃,还是买些甜食,等她吃药,吃口糖葫芦,再吃口药,便也不再叫唤药苦了。”
白芷看看她,又将目光挪到那床榻之上睡得香甜的小公主脸上,隔着一层珍珠帘,她终于是微笑道:“对自己的弟子上心,也是应该的。你倒是想的长远。”
龙皎月突然想起一事,朝白芷问道:“对了,你可知道移魇之术?”
说起来,秋明渊那一声移魇之术,她这仙侠之夏若花的原作菊苣,竟然不知道。
白芷仔细想了一下,回道:“移魇之术?似乎是药术之中的一种旁门左道,人之以病,是以回生理息矣,身惹不洁之污秽。世有药术,便是用红线为引,心至虔,意至灵,将那病魇召至己身,只是那人须得自愿,且须承担双倍之责。这个方法,上不得多大台面,我也是很少听人提起过吧。”
龙皎月长吁了口气,原来是些旁门左道,难怪她作为这仙侠之夏若花里的造物主,会不知道这些上不了台面不被提起的东西。因为她在原著的书里,根本就没有写过这种东西。
这个世界,由她的设定而构建骨架,自行发展出的血肉比她想象的更大丰富啊。
龙皎月把一只手撑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那珍珠垂帘,低声道:“我原本是不愿意收她为徒的。不过闹腾了这么久,心里倒是期待着她快点好起来,再收她入门下,毕竟福气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了这么多,本菊苣还是得勤加练功,毕竟打不打得过原重阳是个未知数,可打不过凌云霄,那可就是死翘翘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