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都尉端坐在御史府的院落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将有些冻红的双手放在嘴前,呼出了一口呵气。
他低下头,扫向了那些被兵士们接二连三押解而来的众多福远帮之人的家眷,此刻这些家眷的胳膊都缚在身后,无论男女老幼,尽皆的跪在地上。
甘都尉笑道:“本都尉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陪你们坐在这,你们难道没人想要对本都尉说什么吗?”
话音落下,众多家眷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甘都尉,而后又低下了头,他们的丈夫、兄弟、孩子、父亲,尸首正横在御史府之外,内心之中的情绪,已经无比复杂。
亲人死了,自身又遭到株连,不知对死去的亲人,当悲还是当恨。
“呸!”
一个跪在地上的独眼汉子吐了口唾沫,怒视着甘都尉道:“你这狗官,杀老子兄弟,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甘都尉眉毛一挑,笑道:“这位兄弟说的话可真有趣,你兄弟是歹人,本都尉乃是兵,兵见了歹人,不该杀么?不去怪你兄弟找死,反而怪本都尉,跪在这里不自知,当杀。”
说罢,甘都尉看向了一侧的刘副尉。
刘副尉点头,挎着刀子走向了独眼汉子,独眼汉子的一侧,正有个男孩跪在那里,惊恐的用双膝向后退去。
之间刘副尉哐啷一声抽出刀子,双手执刀,放在独眼汉子的脖颈所在,缓缓提起。
独眼汉子一只眼睛怒瞪着刘副尉:“来啊!老子绝非怕死之辈!”
甘都尉道:“总有痴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砍了吧。”
刘副尉猛地落刀!
只听噗的一声,鲜血洒在了雪地上面,而后那独眼汉子便一声未吭,直接倒在地上,人头滚落了出去。
跪在一旁的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独眼汉子的人头,和地上流出的鲜血,忍不住躲在了一旁一名干瘦老者的身后。
甘都尉不耐道:“还是不说是吧?”
与此同时,外界,又接二连三有家眷被押解进来。
其中一名中年男人不断地大喊着:“此事与我无关啊!真的与我无关!一切都是我那兄弟做的,跟我毫无关系,众位军爷,不能因为我是他的兄弟,就抓小人呐!”
负责押解的兵士将他退出去,在背后踹了一脚。
当即,这中年男人便摔在了地上。
四周其他家眷忍不住都看向了他。
中年男人惊恐万分,环视四周,一眼便看向了坐在那里的甘都尉,急忙双膝挪动,跑过去道:“都尉大人!都尉大人!小人是冤枉的!我那兄弟……我呸!什么狗日的兄弟,他他娘的,竟然敢做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尉大人杀得好!他该死,但是这件事情,跟小人万万没有任何关系啊,小人虽然跟他是一个娘生的,但平日里并不待见他,还望大人能够明鉴啊!”
甘都尉诧异的看着中年男人,这是目前为止第一个喊冤的人。
当即,便有一些家眷朝着地上吐了口口水,怒视着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道:“是真的,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众位军爷到的时候,我还正跟弟妹在床上呢,我若是跟他关系好,怎么会睡他的老婆?”
后方,跟着这中年男人的妇人顿时也喊道:“对!我与相公的关系也不好!否则,我怎能背着他和大哥做那夫妻之事……”
“不要脸!”
“贱货!”
一些家眷之中,纷纷有人骂出声来。
兵士们想笑,可是看着地上独眼汉子的头颅,又笑不出来。
唯独甘都尉笑了起来:“有意思,好一对狗男女,不过,本都尉最喜欢你们这种贪生怕死的狗男女了,你们两个,若是能够招认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本都尉便可放你们一马,叫你们回去继续做狗男女。”
妇人赶紧大呼道:“这,我家男人神神秘秘的,我…我怎么知道他都在做什么,是如何做歹人的,求大人开恩!”
中年男人也急忙道:“是啊,谁管他干什么……”
甘都尉道:“看来,你们两个是想要死吧?刘副尉,把他们两个的脑袋也砍了,一会儿看不惯他们的,尽可在他们的人头上撒尿。”
话音落下,刘副尉已经到了这两人的身后。
妇人惊骇的回头看着刘副尉的刀子,猛地开口道:“不要啊!不要啊大人!我,我想起来了,他平日里总去什么武馆,他一个卖包子的,没事去武馆干什么!求大人不要杀我!”
甘都尉突然间抬手,道:“早说啊,刘副尉,快点停下,别把这位识时务的女子吓到了,怎能动不动就举刀子啊。”
刘副尉顿时将刀子放了下来。
妇人这才松了口气,急忙跪在地上磕头。
一侧的中年男人赶紧道:“我想起来了!大人,就是那福远武馆,就在坊市那边。”
甘都尉道:“其实本都尉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跟这福远武馆有关系了,只不过,本都尉也是个善良之人,不想滥杀无辜,所以才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活命,可惜除了这对狗男女之外,就都没人要命了,这样叫本都尉也很难做啊。”
话音落下,家眷们的神色顿时各异了起来,有些仍旧咬牙坚持,有一些,却已经惊恐的盯着地上的人头、刘都尉手里的刀子。
一下子,场面便开始混乱了起来。
“我说!大人明鉴!那福远武馆,正是福远帮!”
“福远武馆是黄山海,黄馆主的,黄馆主也叫黄帮主!”
“我知道有一些人,跟我家男人走的很近!”
“我兄弟……”
甘都尉回头,看向了那名负责写字的小吏,道:“你负责,将他们招认的话,都写下来,清楚的记好,本都尉要去这福远帮走一趟。”
小吏连忙点头道:“是,都尉大人。”
……
齐康宁拎着火把,站在福远武馆的前堂门口,一直估算着时间,张琼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他在这段时间,已经将火油淋在了前堂、中堂、正房、书房当中,只待时间一到,便开始将这些地方都烧了。
那名册,绝对不能够被人找到,否则,一定会牵连出更多的人。
齐康宁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踏开脚步,将火点在了前堂的门框上面,只听呼的一声,火焰便随风蔓延而起,直接烧到了房檐上面,并一瞬间卷入到前堂当中。
他退后了几步,赶紧转向书房方向,快步跑了过去,灼热的火焰融化了积雪,发出啪啪的响声,浓烟,开始不断地滚滚升起。
坊市之中。
张琼一直盯着那侧的情况,叫家眷们假装在摊位上买东西,等浓烟升起来了,张琼才用拳头砸了一下手掌,道:“齐兄弟还是成功了,太好了。”
众多家眷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那蒸腾而起的浓烟,神色各异,帮主夫人十分悲伤,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银铃儿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十分的迷茫,突然之间,武馆就要化作灰烬了。
……
黄山海奔行在路上,他的半张脸肿胀无比,虽然已经无比的奋力奔跑,可又要躲开四周的兵士,此刻,他也看到了福远武馆方向的浓烟,当即止住了脚步。
一只眼睛忍不住瞪大,呆立在原地,像是不会动作了。
福远帮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是在石敬瑭登位之前,就已经存在的,原本,黄山海是想着,让很多人能够在福远帮中互帮互助,也好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处安身之所,一人有事,所有人去帮助。
乱世之中,刀光剑影,福远帮却在壮大着,这绛州城因为有了这一支势力,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福远帮,是他的一生心血,他本就没有子嗣,除了夫人,这就是他的一切。
现在,他的心血,正在冒着滚滚的浓烟。
“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了!”
喊声传遍了附近,人们呼喝着,惊动了正在四周行走的兵士,兵士们纷纷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
甘都尉带着四十名兵士和刘副尉朝着福远帮方向行进,远远地,却看到了浓烟滚滚。
“有人先了一步,在烧那武馆!我等加快速度赶去!”甘都尉顿时开口道:“刘副尉,速放一支穿霄箭,通知莲花神教!”
“好!”刘副尉应了一声,赶紧从靴子里取出了一根穿霄箭,去到了街道一旁,而甘都尉已经带着兵士们奔行了起来。
原本那些正在四处搜索家眷的兵士,顿时听到甘都尉的呼喝声:“众位随我去福远武馆中,那搜查一事,暂且搁置下来!”
话音落下,众多兵士开始不断地朝着甘都尉后方汇聚。
……
齐康宁接连烧了前堂、书房、以及中堂,正准备继续去烧其他的地方,结果,福远武馆正门处却响起了撞门的声音!
一刹那间,门便被撞开了。
齐康宁提这火把,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群兵士正提着刀、矛冲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处放火!”
一名兵士猛地对齐康宁大喊道。
齐康宁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火把,提着火把转身走向了众兵士:“众位军爷莫要误会,咱们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