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三月初。
顾莞宁兴高采烈去会计室领钱,领完钱顺路去食堂买饭。
许是因为这两天是发工资的日子,食堂的伙食相当丰盛。
有炸小鱼和卤鸡腿。
顾莞宁买了两只卤鸡腿,带回去和月月当晚饭。
路过窗口的时候被值班小吴喊住,原来是海市和京市都来包裹了。
京市的包裹是二哥顾鹤庭出发的时候寄的,有两张毛毯和一些放得住的吃的。
海市的包裹是一堆书,以及一些笋干、一小瓶菌菇酱、一捆甜肠和一小罐藕粉。
还有一封信。
是大学出版社寄来的稿费汇款单和一些票证。
今天是随机检查包裹的日子。
顾莞宁一一把包裹拆开,让值班小吴大致浏览一遍。
那些书本和信件着重检查。
票证粗略过一眼。
没想到只那么一眼,就让小吴发现了好东西。
他搓着手不好意思道:“顾同志,这个篮球票您有需要吗?”
顾莞宁低头看过去,有一张极其与众不同的特殊工业票。
她领悟到小吴的意思,把票挑出来递过去,“换给后勤部吧。”
小吴立马接过来,同时掏出记事本,咧着嘴笑道:“顾同志放心,咱们后勤部各种票证都有。”
顾莞宁点头。
她倒也没什么想要的,直接给后勤部都成。
但是后勤部坚决贯彻‘不拿群众一丝一线’的原则,有次用一条鱼跟她换了半包笋干。
顾莞宁道:“那我要肉票和粮票吧。”
这两样常见,且哪家哪户都需要。
值班小吴爽快点头,“晚上吃饭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营长,两天内绝对把东西送上门。”
月初,也是表姐第一次到市里的军医院上班的日子。
估摸她和二老回来的时间不算早。
回到家时,月月已经放学,并且自觉拿出了课文正在朗诵。
声情并茂,咬字标准。
是顾莞宁努力十多天的成果。
未免小姑娘跟读的时候再带上碴子味儿,她又给添上了一门普通话教学。
就拿月月每天要学的课文为范文。
小孩子记性好,多读两遍就记得差不多,所以这段时间经常因为背课文得到老师表扬。
端坐在板凳上朗诵的小姑娘,眉心贴着一枚红彤彤的小纸花。
顾莞宁看到后就知道她又受了老师的表扬。
那股神气劲,丝毫不见学期初因为剪了短发遭到同学嘲笑后的郁闷。
顾莞宁推门进来,引起了小姑娘的注意。
月月立马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小姨,我今天背课文得了第一名,老师奖励我一朵小红花。”
她小手指着额头上的红花,神情得意,“我现在是我们班小红书数量最多的!”
“第一名!”
小孩子总是执着于各种第一名。
就是上厕所进教室都得争个先后。
顾莞宁笑着道:“那正好,吃个鸡腿庆祝庆祝!”
月月蹦起来欢呼。
留小姑娘在饭桌上写作业。
顾莞宁进厨房炒菜。
有泡开的蘑菇,也有早晨警卫员送来的蔬菜和二两肉。
顾莞宁切吧切吧,弄了个胡萝卜蘑菇炒肉。
再把买来的大鸡腿撕开,浇上一勺辣椒油,顾莞宁端到外面饭桌上。
米饭放在中间。
一左一右摆了两道菜。
两人面对面,刚吃了两口,上班的三人就回来了。
老太太手里揣了俩饭盒,一到饭桌前就赶紧掀开。
“快趁热吃,在国营饭店买的烤羊肉和糖醋排骨。”
顾莞宁放下筷子要去旁边拿碗筷,却被老太太拦住。
老太太道:“快别忙活了,我去拿就成。晨晨和你江伯伯去食堂买干粮,咱们三个先吃。”
拿碗筷出来,老太太问:“小晚,那柜橱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你买的吧?”
顾莞宁摇头又点头,“不是买的,是我大姨从海市寄来的,还有先前二哥过年打京市寄来的。”
“我看见一袋笋块,那可是好东西呢。”老太太拨了一筷子米饭,“改天我跟你伯伯放假,咱用这笋炖一锅汤。”
顾莞宁也道:“可以加一片人参,参片笋汤。”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意,“成,咱也算沾你的光了。”
程砚洲离开前就说过,让她把那半截人参带着,赶上江家炖汤的时候可以加一片。
小年份的人参不出格,再说别人沾不沾光不要紧,要紧的是顾莞宁能喝上参汤补身体。
很快谢晓晨和江老爷子买饭回来,见到江明月额头上的红花,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出冒。
直把小姑娘夸得脸颊红扑扑的。
四盘菜盘盘有肉,顾莞宁就多吃了些。
还剩个碗底的时候沙发旁边的电话响了,谢晓晨离得近,她伸手就接通了。
电话是打临江市来的。
临江市正是南河县所在的地级市。
柴瑞云和几个同乡同路的知青在火车发车前一天到临江市,这天夜里就得收拾行李检票登车。
谢晓晨把电话给顾莞宁。
顾莞宁接过来,“瑞云姐!”
柴瑞云:“莞宁!我跟同乡是夜里三点的火车,约莫八号那天能到。”
顾莞宁算了一下日子,那天刚好是周末,“那快到的时候你用火车上的电话给这边打一个,我和表姐一起过去接你们!”
柴瑞云旁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知青。
她小声跟顾莞宁说:“我这边,本来说两个同乡一起的,结果听到能跟你家歇一歇,又有一个同乡加进来。”
“那个同乡又带了两个南河省的,不过我给拒绝了。到时候要有人说话带刺,你不用给我面子,直接撅回去!”
顾莞宁点头,笑着道:“反正你们也要来我家住,我不乐意就是把人赶出去他也不能说什么。”
她这样一说柴瑞云就放心了,“真的,那个人叫刘明,势利精小心眼还一肚子花花肠子,我同你说之前跟咱一个院子的徐文理都比不过!”
一听这语气,顾莞宁就知道瑞云姐也是深受其害。
要不是顾忌着同乡情谊,瑞云姐那暴脾气估摸能直接一拳撂过去。
柴瑞云道:“原先给你寄了一包红英姐家的海货,临走前红英姐又让我带了些。等我回了老家,我老家的果子们也该熟了一批,晒成果干给你寄到阳市去,你想吃什么可以都跟我说。”
“还有,咱们队小新学期又招了八十多个学生。根据你留下的那本习题册,猫冬这段时间队小的老师办公室一直出到了三年级上册。”
“听说你最近收了个学生,红英姐就给我拿了一份。老厚一沓,做到明年去都可以。”
闻言顾莞宁回头看了眼她新收的学生。
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马上就有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在等着自己。
那可是集队小五六个老师的智慧于一体的练习册。
挂掉电话。
顾莞宁把这事在饭桌上一说。
小姑娘立马就呆住了。
余光看到女儿一副遭到晴天霹雳的神情,谢晓晨一边憋笑一边问:“一直到三年上册,那该多厚?”
问到这个问题。
顾莞宁先比了一截食指指节的厚度,顿了顿,她又想到自己走前那本练习册就差不多有一半厚了。
距离那会儿已有半年之久,又另加了两个年级的知识,那该有——
于是顾莞宁比了两个指节那么厚。
她这还是往保守了说的。
饭桌上另外三大一小齐齐愣住。
江明月小朋友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滚到桌上。
她一脸不敢置信,“我都要写吗?”
顾莞宁摇头,“应该不用。只写你现在学的那一本就可以。”
旁边一声咳嗽,谢晓晨道:“都写写吧,别浪费了。”
小姑娘刚想反驳,就听幸灾乐祸的老母亲道:“反正你一年级的成绩也不好,期末考试算术只考了七十分。”
年纪小上学就有一点不好,容易跟不上。
月月小嘴一撇,她永远说不过她妈妈。
饭后,老太太进趟屋里摸了把东西,悄悄塞给顾莞宁。
顾莞宁一看,是一把粮票。
她结结巴巴问:“伯母你给我这个干啥?”
老太太摇头,“不单是给你的,也是给你那个朋友的。她给咱家月月带的练习册是大队学校的老师编出来的,我听说学校里教学的资料轻易不对外传授,都是保密的。”
顾莞宁推辞,“伯母真不用,她们这套资料最初的来源是我编的,说好编完以后给我一份,也从没有不外传的说法。”
不外传当然没有明说,可那么厚一本习题册是队小几个老师呕心沥血编出来的,当然不能白给出去。
也就是她关系够硬才能摸到。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想着过几天你那个朋友来,你手头多些票也能好好招待人家。”
老太太说着把票塞给顾莞宁,“丫头收着,反正也快过期了,你给老婆子老婆子也没用处。”
说完,老太太转身健步如飞,眨眼间就下了楼。
顾莞宁低头瞧了瞧。
嚯!
什么快过期了。
这分明是今年新发的粮票,簇新。
八号早晨。
柴瑞云借了火车上的电话打给顾莞宁,根据列车员给的消息,估计下午两三点能到阳市车站。
刚好昨天表姐炸了一锅南瓜饼,顾莞宁捡了一饭盒,又去食堂买了几个肉包子带上。
谁知刚从食堂回来天就变了,雨点啪嗒啪嗒就打下来。
冷风簌簌。
没办法,顾莞宁又和表姐跑了一趟宿舍,捡了几个暖水瓶带上。
这暖水瓶是之前给外公准备的时候剩的,还挺多。
谢晓晨也给家里拿了几个。
她笑道:“看吧,叫月月瞧见了得抱着不撒手。”
自己算是看清楚了。
月月那小丫头根本不喜欢吃胡萝卜不喜欢吃芹菜,但是看她小姨爱吃,月月跟着也要吃,哪怕皱巴着脸也要吃。
谢晓晨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笑。
也不知道月月到底吃的哪家饭,她顾家这对表兄妹十分合小丫头的眼缘。
小二咋咋呼呼没皮没脸的,几次来江家月月就跟个小尾巴似的凑过去。
小晚也是,有她在场,月月眼里那是再看不着别人。
回到家,月月见了暖水瓶立马就闹着要用。
刚好天泼了雨,冷飕飕的,谢晓晨就一人给灌了一瓶热水暖手。
吃过午饭,谢晓晨就带顾莞宁坐车往火车站赶。
两人都带了几天的换洗衣服,谢晓晨还带了工作的医箱。
送柴瑞云等人上车前,顾莞宁和表姐都住在城里。
未免两个女同志不安全,老太太还喊了她小儿子过去。
刚好机械厂就在市图书馆附近,这两天换个地方住也不麻烦。
雨势渐大。
行车的速度也缓慢下来,不然车轮驶过,浑浊的泥水打到过路人可不好。
与此同时。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柴瑞云同行的几人正在商量还要不要在阳市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