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族遗址的夜晚总是闪烁着更多的星辰,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月亮的身影。
楠伶就坐在田野上等着他。
“我以为你会多聊一会儿。”她没料到泠九这么早来找自己。
“不是妙算如神吗?这也没算到?”后者当面拆台。
楠伶不认同他的说法。
“如果什么都要占卜验算,那这世界也太无聊了…”
她更喜欢变幻莫测的命途啊。
“确实…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什么都知道。”不得不承认,前路的未知让泠九十分恐惧。
他都害怕自己将那条线推动后会发生什么了。
泠九躺在她旁边的草地上,用湖蓝色的眸子看天空。
“知道吗?刚刚解决除异司的概率只有一成哦!”楠伶比了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摇晃。
“…我现在有点后悔把你救出来了。”泠九把她的手随意拍开,遮住眼睛休息。
楠伶没生气,自顾自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成功概率突然变成了九成,这就是命运吧…让人找不到规律。”
风将藏在田野里的萤火虫惊醒,它们向彼此飞去,最后燃尽自己有限的生命,坠向大地再融入其他生命中。
沉睡的神只从镜中睁开独眼,挣扎着流淌出来的躯体尝试站立,光是将身体站直就好像用尽力气,被外界刺激就跌落下来。
但很快祂开始尝试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的尝试着构成自己,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加稳定,更加坚韧。
最终,祂站在无数信徒簇拥的高台上,用祂所知晓最完美的姿态,降临在这里。
观镜注视着遥远的彼岸,那片色彩在祂的虹膜上反射出银白,而祂的背后,是一片映着自己色彩的黑暗。
最虔诚的信徒前来为祂束发更衣,链接着发尾和铜镜无法分割的部分像染黑白绸的墨,轻微的碎裂声从铜镜里传出来,那声音又瞬间听不见了。
颜明心多看了一眼铜镜,上面突然出现的细小裂缝在慢慢愈合,他不知道原因,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请不要抛弃我们。”
颜明镜也注意到细小的碎裂声,于是虔诚的向祂跪伏下去。
观镜已经没法再看向远方的东西,因为祂的脚下有着敬爱祂的信徒。
…
黑夜,一直都是藏在阴冷角落中,恼人爬虫的主场。
密密麻麻的人影像黑夜中的虫子,悄无声息的探索大地。
共同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的两人掀起斗篷一角,趴在制高点观察下方的形势。
林狼王驮着睡懒觉的天南星站在他们身侧,甩动尾巴调整自己的状态。
“小九有点太大方了,什么都敢往外借…”洛明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去搓狼头,被无情躲开外加低吼恐吓。
“不给搓就算了。”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除异司的据点。
玉貅暗下眸子,小声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他压抑着兴奋也小声回应:“我准备先派一小撮人伪装成偷矿的,等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再上。”
“那…嗯,那些人你要当做弃子诱饵吗?”玉貅想到会出现伤亡,总有些不自在。
而且,那些人大概率死在自己老大的算计里,完全是赶着去送死的。
洛明没有安慰他,只是在看自己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死士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为了目的,不惜一切吧?”
他养的那些死士,都是在天空发怒后颠沛流离的可怜人,是把唯一信念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如果死了,他可是比玉貅还要心痛。
“小九身边的那个家臣,也是死士…”玉貅缓缓说出口。
“不该说的话别说…”
洛明瞪了他一眼,如果他没看错,那个眼神绝对是包含了对他的杀意。
他看着抛出的诱饵开始有鱼撕咬,又指挥一小队人手去协助,然后继续等待。
林狼王趴在地上保存体力,他知道,马上就要进攻了。
等那些诱饵的伤亡到达一半,洛明便指挥其他人,进行对除异司大本营的围攻。
“这一晚,注定要被蚊虫烦扰,睡不安稳吧?”他将天平掷向人群后的建筑。
〖能者…多劳〗
灰败死亡的气息从天平中溢出,慷慨的给予周围的一切。
慌张的野兽从宫殿中苏醒,将已经失去生机的主人踩在脚下。
“喂,那天平哪来的?小九都给你什么了!”玉貅问了一句就急匆匆向战场中心赶,他太想报仇了,不然绝对会揪着洛明问清楚。
洛明可没心思和他扯皮,他只是在天平凿开入口后就迫不及待去找他的仇人…可能已经死了,但是没关系,还有活着的。
荆棘和狼王同时入场,和无数的狼影撕裂一个又一个阻拦在面前的敌人,爪子分割血肉的声音一直没有中断过。
他突然低鸣一声,然后更加深入战场,带着荆棘和狼影一起,躲避着别人。
风逸天知道狼王在躲自己,开战之前小九就说,如果他死在神战里,那么就拜托他们好好照顾林狼王和一众时兽。
远在五味子新开辟的时空裂缝内,吴晓正躺在床上休息,白凌络一直守在她身侧,怕将人吵醒,只是心疼的抚摸她的头发。
她彻夜不眠研究出来的东西,被他打造出来,送到风逸天的手里。
虽然不能亲自看着它发挥作用,但也已经足够了。
他们都不是喜欢乱世的人,能相守一生便是最好的。
…
神战二人组悠闲的在中心城的闹市上晃悠。
楠伶提醒了他一句:“现在宝宝巴士,待会儿生不如死哦~”
“少乌鸦嘴,我福大命大!”泠九顶回去,不愿意输嘴仗。
楠伶不跟他扯皮,直接问:“你要内部瓦解还是外围打击?”
“如果选前者,我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我当然选外围打击…”泠九多看了眼周围的人,心底可能的良知再次消失了。
“不选外围打击我就是…”他准备发歹毒的誓言,被楠伶阻止。
“你在中心城,真的没有任何留念的东西了?”她危言耸听道。
泠九想说没有,但就是突然想到让他不要进城逃走的士兵,想到料理很恐怖但是人意外不错的老板,有点蠢和天真的小满,还有些可能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恶的人生活在这里,就感觉头疼。
他以前最坏最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不择手段。
“那就内部瓦解!”他抓了抓头发。
“好吧,我在后方用目光支持你哦!”楠伶给他比大拇哥。
随后她又指了指泠九能看见的位置,漫不经心道:“据说…苏小九在六年前救了一位中心城小土豪的孩子,这位小土豪和他的孩子就在天空发怒之后经常给颜家送免费的补给品。”
“这算是无心之举吗?但是很方便你潜入呢!颜家人都已经麻瓜到不会检查那些东西里面藏着什么,毕竟六年来一直都没有问题。”
运输车刚好在装货,如果混进去,绝对能到达观镜的老巢。
“居然,这么巧…”泠九还在张望,直接被身后的手推了一把。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而现在,谋事在我…”
楠伶眼中的丝线似乎变多了,多到溢出来,将身躯一寸寸吞噬。
她在参差不齐的线条中大隐于市,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气息。
九爷找了一会儿,甚至让小姐帮忙寻找,也没有发现她到底去哪儿了。
“她是天道的千万分身,现在她的力量差不多完整了,如果她不愿意,大概只有定序生物才能找到。”小姐安慰着。
“还不出发吗?主人如果继续磨蹭,很有可能会白费她的设计呢…”万界之书则更催促更多一点。
他放下心里那点失落,快速躲进类似集装箱的容器里。
和瓜果蔬菜肩并肩时,还能听到送货的人吐槽颜家不近人情。
泠九检查着身上的每一件灵器,确定都在手边后,又将空间里的少年丢出来,和他紧紧靠着。
“你听好,我不在意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现在马上要去送死…”
少年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抓着衣摆的手有些苍白。
“这个东西你收好,以后遇到什么人都不要相信,更不要傻乎乎的为别人拼命。”
阿纳塔的头发被装在一个小瓶子里,强硬的塞进少年手中。
“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有什么联系,在他们之间被切断,构成那种联系的规则,一边发出只有祂们才能听见的刺耳声音,一边被外力割裂。
“九…九!”总司伸手抓住孩子的袖子,那些随着时间融化的联系,他怎么都抓不住。
“不!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的,我会像你喜欢的样子的……”
“求求你了,九!”
少年的身体几乎要死死搂住他,再次听到熟悉的称呼,那个孩子眼神空洞的试着问了一句。
“总司?”
孩子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欣喜,他用力的点头,用颤抖的声音回应。
“【我】在这里!”
“您呼唤的那个总司,我在这里!”
泠九不知道现在应该有什么情绪,他应该开心吧。
他闭上眼睛,平静的对小姐说。
“帮我打开一条,距离这里最远的时空裂缝。”
“…嗯,好的先生。”小姐照他的话做,希望这样可以让先生的悲痛减少一些。
他叹着气,呼出空气时就用尽全力了,所以没有更多力量面对苦难。
“总司啊…”
泠九尽量温和的说了。
“别再遇到我这种…社会的烂人了……”
他用力将拥着自己的少年推向黑红色的裂隙里,然后将裂隙抚平。
咬咬牙喊着:
“现在…出发!”
坠进裂隙的少年最终跌落在草地上,他的头顶上空,什么都没有,天空之中只有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深渊。
“九——!”
他所恐惧着的,时常在心底嘶吼的东西,让他盲目服从的那些刻骨的悲伤。
现在全部回荡在空旷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