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俞河依旧不踏实。
丁一航问:“今天是什么会?”
“制度学习落实第一阶段总结会。”
“那么会议本身落实的好不好?比如主持。”
听到这里,俞河心里踏实了一些,却也后悔不已:早知这种情形,说啥也不故意慢待了。
“连着几晚加班学习制度,导致对会议主持准备不够充分,一些程序也不够严谨。我在这里道歉,也一定下不为例。”
面对俞河避重就轻回应,丁一航很不客气:
“岂止不够?根本就没流程可言。”
“第一次全员大会,总该做个简单介绍,总该让厂长向大家问个好吧?”
“轮到厂长讲话程序,主持人要说‘请厂长做指示’。‘该你了’这算什么?”
“我是老板,也是厂长,是厂里唯一的存在,需要特意强调‘丁’厂长吗?该不会不懂吧?”
小崽子也太的不留情面了。俞河又气又憋,脸成了猪肝色,但既不敢怒更不敢言,关键人家挑的毛病在点上。
“我故意不按常规开场并非标新立异,而是在专门提示点拨你,可你自始至终有过说明吗?现在解释也不过是被问到头上了。”
面对着咄咄逼人态度和质询目光,俞河只能硬着头皮道:“都是我的疏忽,下次绝不这样。”
丁一航并未予以置评,而是直接换了话题:“咸口挂面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明天能开始生产吧?”
我靠,这事还当真呀。月初听到这事时,俞河满以为丁一航是头脑一热,这才顺口说了‘一周后’,不曾想现在对方竟然当众提出来了。
“劳主任,早就跟你说了,准备好了吗?”
又想让老子背祸?
听到俞河这么说,劳隋风直接道:“俞副厂长,当时你只是顺嘴提了一下,我们车间当天就列出了方案。可是后来我又连催了两次,你也没给出回复,更没落实人员调配和行政后勤部门支持。”
墙头草也该这么牛了?俞河恨得牙根痒,却也只得装糊涂并表态:“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这么的,会后我马上就跟进,今天下班前全部落实。”
“即使从明天开始生产,也必须加班加点加人。”劳隋风显得有些为难。
丁一航看着俞、劳二人接了话:“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在我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别怪不客气。”
“是。”
“是。”
“加班要按规定计时付费,我不怕花钱,更不会克扣工人。”丁一航甩下这句话,直接起身走人了。
“散了。”俞河更没了心情,挥挥手也离开了屋子。
厂长很厉害呀。
这是绝大多数职工对丁一航的评价,也第一次见识到年轻厂长的风格,佩服得不行不行的。
但对俞河而言,今天却是奇耻大辱。当着那么多人,丁一航不但丁点面子不给,甚至还在故意打脸,俞河非常愤怒,也后悔自己重视不够。
“妈了个巴的,不得好死。”
“小崽子,王八蛋。”
俞河回到办公室后,把自己关进里屋套间,好一通砸,好一通摔,只到文员敲门才停止。
本来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可是听文员提到开除文件,他又想到了所受的羞辱,顿时便红着眼咬了牙,可又不得不压着火去拟定文件。
文员前脚刚走,劳隋风后脚就来了,追问咸挂面生产的事。
你们他妈蛋是不商量好了,专门来气老子的?俞河简直气炸了肺,可又不得不装着积极配合与支持,这岂止是自虐呀。
碍眼鬼们终于离开了,俞河自是又发泄了一番,随即后脊背涌上了凉意。
今天的这一切,显然是丁一航设计好的,显然还有人配合着他,可自己提前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更让他后怕的是,自始至终都是丁一航独自表演,暗埋的“钉子”根本就没露出来,这可随时要扎人呀。
会是谁呢?
乔大柱?两人可是同学兼好朋友,可能性最大又最小,因为他们这种关系很铁也很易被防备。
柳根儿?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呀。进厂一周多以来,这傻小子就知道抱着个条例看,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好,就他能当“暗钉”?
“叮呤呤”,
临近下班时刻,一通铃声打断了俞河思绪。
“俞厂长,我老王,晚上喝点。”
“没时间,加班呢。”
“加班也得吃饭呀。这么的吧,我派人到厂子门口等你。”
“别别别,千万别来。”
“我自己到那等着。”
“唉,好吧,谁也别来了,告诉我地方,我自个去。”
结束通话后,俞河长吁短叹一番,找来文员追问了文件下发情况,又到车间跟进了咸挂面进展事宜,这才独自离开食品厂,到了约定饭店。
“俞厂长真是日理万机。”餐包里大眼男人起身相迎,正是达彦食品厂厂长王达彦。
客套、落座、上菜、倒酒,简单却又豪华的晚宴开席了。
刚开始俞河还在装镇静,把状态不佳归结为工作太累,可是三两小酒下肚,会上的事情便全盘托出了。
真他娘的废物,连个小崽子都对付不了。
王达彦心中鄙夷,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真是楞头青,屁事不懂。那个破厂子靠谁,还不是靠你俞厂长撑着?否则早他娘的倒了。”
“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呀,就跟训教三孙子似的,我这么大人的脸还不如猪腚呢。”俞河双眼通红,酒劲已经上头。
“你也别太生气了,就当让狗咬了一口。”王达彦刚劝了一句,却又转为了拱火,“俞厂长,不是我说你,你涵养也太好了,就任由他那么羞辱?”
“你以为老子犯贱呀?”俞河恼恨地暴了粗口,“可人家站在道德制高点,根本没我反击机会,打我个措手不及呀。我要是闹腾的话,不但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怕是马上就混不下去。”
王达彦眉头一皱:“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在编的人,代表着县府,随时都可以调到其他单位,怕他个鸟呀。”
“老子当初也这么想,以为自己是钦差,是监督那小子履行乙方义务呢。可现在我才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拿我当回事,只把我当做一个打工的。靠特么的。”俞河喝了杯闷酒,又长叹一声,“唉……虽说我有编制在身,可要是就这么灰溜溜被赶走,也绝对去不了好单位的。”
“你手下那么多徒子徒孙,要是你摞挑子不干的话,那厂子就转不成了。”
“转不成?那家伙步步算计,就等着赶我们走呢,肯定早把人准备好了。”
“正因为人家看透了这点,才给你来个杀鸡儆猴呀。”王达彦看似同情,实则讥讽。
“妈蛋,不是杀鸡儆猴,是杀鸡骇猴。”俞河喷着酒气,趴倒在了桌面上。
就在俞河醉得人事不省之时,丁一航和车间加班的工人们却精神的很,他们正为咸挂面正式生产做着最后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