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来御驾亲征了?”
听了耶律行远的话,陈文茵便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来。
耶律行远无奈摇摇头,他轻叹一声,眼神深幽地看向了陈文茵。
他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什么就有这么悲哀的眸子?虽然二人阵营不同,但耶律行远这样的表现依旧让陈文茵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耶律行远犹豫了一下,才对陈文茵道:“公主待朕一片赤诚,朕也不忍心欺骗公主。朕并不是来御驾亲征的,而是除了此地,朕无处可去。”
孩子到底只是孩子,即便他再聪慧,却仍然可以简简单单相信了陈文茵。
陈文茵问道:“你说你无处可去是什么意思?”
耶律行远问:“公主可知我辽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陈文茵摇了摇头。耶律行远正打算说出来时,慧启赶紧拦在他面前,冲他摇了摇头。
耶律行远笑道:“这事情说不说,于大局并无影响。再者说来,国师难道真能让公主活着回去吗?”
慧启回头看来陈文茵一眼,陈文茵撇撇嘴道:“不必担心我,我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既然双方都已经将话说开了,慧启也就不再阻拦,而是坐回座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耶律行远这才继续道:“当年我们契丹人被金人打败,德宗耶律大石过沙漠、越雪山,来到西边一个叫做‘塞尔柱’的国家。
“那时我们大军人困马乏,已然到了极限,于是德宗就决定打下塞尔柱,重新建国。塞尔柱召集了它管辖下的属国,组成了大军讨伐德宗,最终被德宗以少胜多,败在了我契丹人手下。
“这便是我们辽国的来历,在你们中原,与我们通商的商人称我们为‘西辽’。但塞尔柱那地方与这边民风迥然不同,一众属国又多有反逆之心,再加上德宗驾崩后,几个儿子争权夺利,我契丹人在那里的统治便难以稳固。
“到父皇执政时,国内矛盾越发激烈起来,于是父皇便想要重归故土,回到我们祖辈生长的地方。可重德教在偃月被武林人士斗败,大军也被豫王击退,国内对父皇的质疑之声便越来越多。
“直到五年前,二皇叔发动叛乱,入宫弑君,当时年仅七岁的朕被国师保护着逃了出来。国师带着一众亲信护送朕来到了萧里弥元帅的军中,朕的加冕仪式,也是在这军中完成的。”
陈文茵听了颇为感慨,一脸心疼地看着耶律行远。一个七岁的孩子,原本锦衣玉食,忽然便要过上逃亡的生活,忽然就要背负国家的命运,他是如何让自己不被这压力击倒的呢?
耶律行远继续道:“朕既然当了皇帝,就要为大辽的臣民负责。”
陈文茵问道:“那你二叔呢?他也当皇帝了?”
说到这里,耶律行远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陈文茵会在意自己的二叔吧。他长叹口气:“二皇叔行事暴戾,称帝没多久就被塞尔柱人推翻,如今……那里早不是我们契丹人的天下了。”
所以他为图复国,只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这三十万大军上?陈文茵觉得他这样未免有些天真。可想想如果是自己处在相同的位置上,她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陈文茵一时间想不出来。
“偃月国高阳公主殿下,朕想与你做个君子协定。”
耶律行远忽然向着陈文茵正色道。
陈文茵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耶律行远道:“倘若我军战败,请公主同意,能以朕的一颗首级,换下全军将士的命来。朕可以向公主保证,他们从此便是偃月的顺民,生生世世绝不反叛。”
陈文茵眉头一皱,问道:“那我能得到什么?”
耶律行远道:“倘若我大辽侥幸得胜,除反抗我辽军之人,上到帝王下至百姓,我大辽秋毫不犯。”
直到之时,这个孩子仍然保持着一副明君的做派。陈文茵觉得他可怜,却忽而笑了起来:“你这话倒是有意思,我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两说,你与我做这约定有什么意义?”
耶律行远垂眸道:“公主在偃月权势之大,朕在这西北荒漠也是有所耳闻的。我们在这里杀害公主,对我们没有丝毫好处,若是激起贵国皇帝全力剿杀反而得不偿失。所以朕认为,若是公主肯接受这个提议,朕大可以将公主送回偃月,也算是朕为大辽留下个保险吧。”
陈文茵长叹一声,她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提议,她一直信奉斩草除根的道理,若是打败了辽军,她不将辽军上上下下杀个干净才怪。
可她忽然间不想让这孩子伤心,最终她只能摇摇头:“罢了,让我考虑一下。”
听了这话,耶律行远笑逐颜开:“好,公主慢慢考虑。”
第二日,耶律行远依旧照常过来,跟陈文茵请教学问。陈文茵仍然拿着朱熹那一套歪解的《论语》教他,大有一副将他教成刚愎自用性格的意思。
可耶律行远性格颇为良善,又有慧启在旁不断开导,陈文茵始终没能教坏他。
再过一日,仍旧一切如常,耶律行远也不催促陈文茵做决定。
这一日陈文茵忽然提出要出门转转,不想再闷在这牢笼一般的帐篷里。
耶律行远看了慧启一眼,见慧启微微点头,便笑道:“好,既然公主想转转,朕陪着公主转转就是。”
这是陈文茵到了辽营以来,第一次在外面好好走两圈。虽然有慧启和耶律行远跟着,但总比每日闷在帐篷里舒服多了。
可能是辽军即将拔营的原因,他们并不担心陈文茵看到军队的部署。
陈文茵试探着问了能不能到大帐看看,没想到耶律行远也欣然同意了。这孩子年岁虽小,却不是个傻子,既然他能让自己去大帐转一圈,想必他们拔营后的布置就会与现状全然不同吧。
这么想着的陈文茵,已经在耶律行远的引导下向着大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