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星阙跟我说了经过。他无意听见盛其煌、归虽寿、蒙枭三人准备去暝煞岭夺凤凰石,为了不连累人,独自跳下了回生崖,好在盛其煌随后赶到,从崖下将他救了回来。用他的话说,还没站稳,就看见有人跳了下去,步上了他的后尘。
鬼冢的回生崖天下皆知,据说崖下有天劫,渡劫可让人起死回生,但讽刺的是,所有跳下去的人都死了,除了盛其煌。当年他跳下回生崖,不但不死,还臻入了化境,成了鬼王。
天下地下就只有一个盛其煌,可崖底白骨已累成山的模样,偏还有人痴心妄想。
我不理解:“就算他去,你也不至于跳崖吧,虽说在别人地盘失了上风,但好好谋划一下也不是没胜算,你怎么就认定他会输?”
星阙默了一瞬,看着我说:“他在虚无之境受的伤还没好。”
他受伤了?我回忆了一下那时他的神情和姿势,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啊……而且,不是有金髓丹吗?我伤到半死不活,服下金髓丹后就立刻大好,他到底伤得多严重,用药后还被星阙这么担心着?
“你——”他突然说话,又戛然而止。
我皱眉,抬眼看去:“有话就说。”
他迟疑着:“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那就不要问。”我直接堵回去,最烦人磨叽了,闻言他神情一僵,无措地望着我,我道,“先想想不当问的理由,当这些理由没有的时候,再来问我吧。”然后,我不客气地拍上他的肩,“去!把你舅舅叫来。”
回生崖上,山鬼来报,好像是一个叫雪球的人伤了门徒,盛其煌和蒙枭就立刻赶了过去。归虽寿一直视我为异族,从不与我好好说话。只剩下星阙,他先带我来到了他所住的上莲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在你临死前见你最后一面。”我瞧着他那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心里不住发笑,你还没明白遇上我是多大的好运气。“我是来救你的,没有凤凰石,我也可以救你。”
他俨然一副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催他:“叫你舅舅过来,我要和他共商拯救你的大计。”
“不知所谓。”
“你才是对我的能力一无所知。”我龇牙,“区区一个……”
星阙憋青了一张脸,我语气高慢是习惯使然,尤其在这种能展示我能力的事上,但我又不傻,怎会在他的地盘上羞辱他,尤其他的贴心仆人莫问还切切望着我呢。我渐渐收了声,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想听听娄山主有何良计?”莫问端了茶水从门外进来。
他认真问,我也就认真答。我抬头看向星阙,对他说:“我曾一度想不通,为何你宁愿去死也不愿废除修为,难道法力真的比活着更重要么?后来我渐渐察觉,你甚少在我面前用仙门法术,我就在想,也许你不是不愿,是根本不能。”他们一直没有打断,我便更加笃定了,“你不只是仙魔双修吧,你还是仙魔双印。”
修行者既做仙修也做魔修,就是一般意义上的仙魔双修。还有一种特殊情况,跨越见微境界的仙修,在得到仙身的同时也有了将仙身遗传的恩赐,是为仙印,仙印流淌在血脉之中,可被修行唤醒,更助益修行。魔修亦如此。如双印共体,一旦修行,便只有仙魔双修一条路可走,要么走到头,要么走到死。
莫问直言不讳:“娄山主洞察入微,不知可有解决之道?”
“你出生自带仙印,却未认真修炼仙术,这就是你迟迟无法跨境的症结所在。要知道,仙魔双修的跨境不止是魔修的跨境,也是仙修的跨境。”
“原是如此。”莫问低喃道,“少主身在魔界,无从习得仙术,仅会的还是先主人生前所教。”
“你呢?”我没忘记,莫问也是仙修。
他苦笑一叹:“我仙术微末,卑不足道,且少主得门主授业,我又怎敢不自量力。”他正忧伤着,忽而朝门外行礼,“门主。”
盛其煌和蒙枭来了,他们站在门外,显然有一会了,听到了我方才所言而不置一语,这时才缓缓走进来。蒙枭似乎想起了什么,感慨着:“我记得师父当年原是说过要收星阙为徒教他仙术的……”
他神情悲伤,估摸着他师父是死了吧。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这几人不约而同陷入了长久沉默。
盛其煌最先看向我,目光如有实质,撞得我心神一晃。他声色淡漠,乍然问我:“你出自何门?”
我心里一愣随即微微笑了一下:“你不已经查过了吗?”
他不再说话。而其他人只听这两句,也完全不知是什么状况。莫问一心装着他家少主的安危,又问我:“如今知道根结也无济于事了,还请娄山主赐教,如何能助少主渡过此劫?”说完,他向我行了个十足十的大礼。
随着他这句,众人都看向了我,尤其星阙,不敢认真又忍不住亮了双目。
“怎叫无济于事?既知问题所在,对症下药即可。”我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挪,避开了他的礼,看向星阙,言之凿凿,“还有五日,我教你仙术,你跨境吧。”
五日跨境,难度不小,但目前也别无他法。我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意在让他多一点信心,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他瞪大了眼,活像我是个异想天开的怪物似的。
蒙枭不住摇头:“太短了。”
星阙也道:“我不行的!”
“你不行什么!”人高马大的怎么总说自己不行呢!我那个恨铁不成钢啊!“你内有凤凰石,外有凤凰口珠,还有盛门主的化境修为,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星阙神情板滞,一个劲地摇头:“我、我不……”
“几分?”盛其煌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惜字如金。
“七——”我远远接到他疏淡的眼神,脑中一片敞亮,张嘴便要回复,却又想起此前他非常不满于这个数,于是在他失望之前及时改了口,“八分。”
然而结果没有区别。他沉思片刻,对我说:“星阙就交给你了。”
“那你呢?”内敏如我,又一下明白了他言外之味。“你还是要去瞑煞岭?”
他沉默,目光紧紧锁着我,似乎在研判我的意图。
“瞑煞岭三十六座峰,三十六位魂主,你打算三人出战?”他盯着我的目光微动,我突然意识到我在用与星阙说话的态度对他,立马就怂了,脑子急速转动,“我的意思是,法力与法术相辅相成,我教他仙术的同时,还需要盛门主时不时传些法力,所以……”
“我会很快回来。”他截住了我的话,心意已决。
我一急:“十分!十分!”就口不择言了。
蒙枭皱了皱眉,尤为不信:“事关重大,娄山主请慎言。”
“我不做承诺,我只说事实。我说十分,就是十分!”我一边懊恼着怎么将自己逼到这份上了,一边又骑虎难下,我将左手腕上的螣蛇扣示于人前,“你当知道这上面的是什么法阵吧?”
“护身阵和——”蒙枭探了一探,速即双眼微抬,似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出,“锁灵阵。”
我右手打了个响指,一股法力溢出,便是我于幻境中所用的仙家法力。
星阙疑惑不已:“既已锁灵,那你怎会——”
“你当焦城的驱魔阵如何挡得住你?”盛其煌在旁边平静地截了他话,“是她在阵眼处加了慈石咒,以血为祭。”
我大感诧异,他竟早已心知肚明而声色不露,毕竟当时我只以为星阙是个身怀锁灵咒的魔修,能驱挡住他完全是阴差阳错。
慈石咒虽非常用,却也非罕见,星阙自然知晓它的效用。“同类相斥……”
当然,这个同类不单单是指我初以为的被锁灵咒压制的魔修血液,更是我与他同为这世间最不伦不类、不可饶恕的存在。
我对他说:“我右手掌心的封印封藏了我的仙身,左边的锁灵阵锁住的是我另一半魔身。我如你一样,是仙魔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