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麟没回兰烬山,在山脚设结界以全其守护之责,影响了客栈本就寥若晨星的客流。而我仍守在汤山的唯一目的是要等到沈映,他的行为阻碍到了我。我提出异议,他竟应允,转而在十里之外沿群山山麓设迷障。我告诉自己,打不过打不过,我忍!
我不明白盛其煌为何还留在这里,也不敢问那些魔门隐晦秘辛,我倒是不常见他,反而是雪球每日一早来扒拉房门,让我陪它玩耍。我瞧着它的二傻子模样,很难想象盛其煌骑在它身上的滑稽样子。
客栈里一如往常,小崽子每日下山采买食材,经由老木做出还算可口的饭菜,四人同桌而食,竟有丝说不出的融洽。这一日我突然想吃甜食,便让小崽子下山时多买了一道兰花糕,许是多了脚程,以致晚归。我是无所谓,但雪球饿得嗷嗷直叫,盯着我的眼睛又泛起了绿光,偏盛其煌还不在,整日神出鬼没的到饭点才会出现。
我躺在屋顶上远眺群山,不巧天空下起冥冥细雨,遂捏了个诀在头顶撑开一把无形的伞,但见远处云雾渐密,笼罩了如黛青山、嫩绿长河。而通往山下的那条路上,一直没有出现小崽子的身影。
我施法凝神去听,雨声风声太杂,辨不出他的脚步声,再远一些有人烟之处,就更吵了。反观盛其煌仅靠几许神识千里闻音,我立志也要臻入化境。
突然一道模糊声音入耳,像是小崽子的,可我起身去看时,茫茫山野无处可寻。他这是密语传音,但出了差错。有人阻止了他。
我犹豫再三未有所决,直到雪球一嗓将我唤醒,罢了罢了,就当为了不让你饿肚子吧。
心念一动,身影即动,我瞬行至山脚,找了一阵,最后看到他和三昭岛一帮年轻弟子被七八个魔修困在了魔门的缚仙阵中。
我也看到了孟熠,他穿着与其他人一样的衣裳,是真正的三昭岛弟子了。
他扶着霍有清,和十来个三昭岛弟子紧紧挨在一处,均面露忧色。此阵不仅困缚仙修,更熬炼仙修,若一直深陷其中,铁定要被炼化,与铁百炼成钢不同,他们直接成渣。
小崽子仙魔双修已然跨境,即便被星阙打伤也不该变得如此不济吧,区区几个不入流的魔修能奈何得了他?再者,汤山附近的魔门中可没有一个具备能在仙门地界挑衅三昭岛的能力,此番为何?
未及细想,便觉身后一道破空之声突兀而来,眨眼之间已近三尺,微惊之下我登时转身用法力承接,一支赭色羽箭携带摧枯拉朽的气势将我撞得连退数丈远。
我腾空而落,与那逼我现身之人一同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在场除了小崽子谁也不认得我,他也装作不认得我。
为首的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裳的魔修皱眉道:“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后来才到的,”那人收起长弓,扫了一圈缚仙阵中各人反应,冷笑了一声,“看来是个多管闲事的过路人。”
除了为首之人,其他魔修皆用弓箭,同时弯弓对准了我。我展开左手祭出法力盾牌,盾牌之坚,足以御箭。众人见此,丢弓弃箭,举刀齐上。我撤下盾牌,上面的箭矢纷纷下落,我抓住一支当作武器扎进跑在最前头的魔修颈中。
一招毙命,震慑了众人。赭色羽箭再次射向我,我早有准备,凝神施法,隔空将之定住,更夺之化为己用。羽箭如同天际流星,只见其光不见其身,刹那回旋,就将一众低等魔修穿透。
还剩下两个,使箭的那个没了箭便不足为虑,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却不知修为几何。我一掌蕴出摧折山林之力,引狂风呼啸,衣袂翻扬,朝他飞速打出。他不躲不避,硬是接了。
我这试探的一招,也是他声东击西的一招。被我忽视的那个御箭人拿弓从后偷袭,亏得三昭岛弟子提醒,我方挥掌将他拍到了树干上,右臂折断,这下是真的不足为虑了。
我在羽箭上悄悄结下一个符咒,将它射向最后一个魔修,他直直盯着我却没有动作,直到羽箭在他面门停住。我不明缘由,心生疑问,突然一个可怕念头闪过,暗道一声不妙,下一瞬我便被一道法术兜头击中,直接拍到了地上。
剧痛从四肢百骸袭来,稍稍一动就吱嘎作响,我咬牙撑起,吐出一口带土的血沫。这骤然出现的男人身着靛青色宽袖衣袍,远观面相不算凶恶,但右眉有疤,一道眉毛愣是断成两截,平添了肃杀之气。
只见他沉声唤了句“承峯”,方才那愣神的年轻魔修忙接道:“父亲,方才是孩儿大意了。”
我缓慢站起揉了揉胳膊,还好没断,但护体法阵已破,突然就有点怀念被螣蛇扣锁住的日子。我扭了扭脖子,伸了伸手臂:“我道是谁人如此猖狂,原来是暝煞岭的魔徒。”
瞑煞岭三十六座峰,三十六位魂主,皆合了三十六天罡星名,眼前这人便是天哭峰的天哭魂主,断眉廖融。
知道了他是谁,我反而不担忧了。
魔门王者从来互远之,鲜少交战,外人也不知其实力高低。三大魔王中唯有盛其煌达化境,但魔门相较却是暝煞岭威望在前,只因达见微境的魂主暝煞岭远超鬼冢,除却已登主位的三十六山主,还有瞅着机会就要篡位的十来个无品阶魔修。
但这仅是寻常修行者的短见,真正跨过见微境的人才不会如此武断。如果说刚踏入修行与见微境相隔的只是一条大江,那见微境与化境隔着的便是一片汪洋。人之目光所及最远处往往无法判断距离,所以才给了他们远近类似、强弱相等的错觉。
暝煞岭确实多魂主,然则魂主死的也最多,有死于内斗的,有修行时自爆的,有被仙门诛杀的,还有被段夜烆处死的,好多都是刚熬上这位置便挂了,尚来不及更深层的修行。以“天”为魂号,真真是大言不惭。
虽廖融在位已久,但靠的却不是自身实力,而是他与段夜烆的血脉关系。
廖融是段夜烆的亲舅。
他见我站直,有一瞬错愕。“小瞧你了,报上名来。”
我昂首挺立,字字清晰道:“三芒五峰,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