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芒五峰的名号,从未在江湖公布,廖融定是没听过。他想了一阵没头绪,便疑心我诓他,恼怒地哼道:“不知死活。”
“嗯,我的确不知最后是死是活,”我从善如流,眼神慢慢凝聚了起来,还他一顿冷嘲,“但若不是你半路横插一杠,你这没用的儿子铁定是死透了。”
“你!”廖承峯年少轻狂,被我一激,气得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踩上了那根被廖融定住后落在地上的羽箭上。
我暗笑,立刻催动咒法,羽箭应时炸裂,惊得廖承峯大呼出声。趁着廖融一分神的功夫,我的攻击紧随而至,他仓皇之下没有接住,被撞飞了出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这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另一边,羽箭冒出一股浓稠白烟,化作困魔绳索将廖承峯牢牢绑了起来。
廖融不会就此倒下,但在他起来之前我能解开法阵。霍有清等三昭岛弟子一经放出,忙不迭地与我道谢,一声声“前辈”听得我悦耳心舒。等廖融满脸忿怒地从树丛爬出时,正好看到孟熠几人欲将廖承峯擒住,刹那间目龇欲裂。
“站到一边去。”我喊。
“退下。”另有一个声音同时道。
这话不是我说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环视四周皆无人影可寻。我问他们:“还有多少人?”
这些弟子皆面色困惑,显然也不知道这神秘人何时而来。我被暝煞岭明一套暗一套的两面行径弄得耐心全无,不客气地扬声询问:“来者又是暝煞岭哪座峰的?”
“天杀。”
闻言,我心里一沉,火气也消了消。天杀魂主,其德天杀,胥乌,他的法力在三十六魂主中行五,可说是一骑绝尘,最可怕的是他的残忍。
世人皆道,魔界多狞恶凶残之人,但魔界内仍流传着一句话——“三王一出,胆丧魂消,双尾一甩,体战色变。”
顾名思义,三王便是三大魔门的门主,鬼冢的鬼王盛其煌,暝煞岭的人世阎王段夜烆,辰龙谷的伏龙魔王星赫。而双尾即是双尾蝎,鬼冢翁人饮阴毒,专刑讯逼供,暝煞岭胥乌残虐,擅驯服俘虏。
据说他曾将一个仙修全身筋骨打碎,强行洗髓,使之入魔,终被同门当妖邪诛杀。
名誉与信念尽毁,生死都不得其所。
头顶空气急遽流动,凝聚成一道道气箭,往上看去便如雨滴定在空中。我立刻画出一个防御结界撑在头顶,对其他人说:“都过来。”
落雨,箭射,噼里啪啦将我这个速成的法阵结界扎成了刺猬,小崽子和三昭岛弟子皆来助我,堪堪抵挡。但箭阵只是幌子,胥乌的目的是将我们聚在一处,以便施法重设缚仙阵,我知道时已经晚了。
我看向阵外,心里一阵绝望,本因与廖承峯一块而处境安全的孟熠四人,对上了胥乌。
胥乌一身深灰劲装,衬得整个人体貌丰伟,从面容上辨不出岁月痕迹,但眼底的那份稳重和自信绝不是年轻人会有的。反观孟熠四人皆不足二十,正是年少气盛精力无限的年纪,除孟熠仍牵制着廖承峯外,其余三人毅然决然催开阵势,拔剑径奔胥乌冲杀过来,却反被一阵杀败,速度之快让人始料不及。
绝对强悍的实力便如同横在跟前的大山,纵使不想服输,却不得不。信心零落,被碾进尘土,冲风余力,再撼不动鸿毛。
心死,形废,热血凉。
“孟熠!”我终于喊出他的名字,隔着缚仙阵、胥乌、绝望气息,与他四目相接,“在我说话之时,天杀魂主若有一丝动作,就杀了你剑下的那个。这不会让你们活,但可多杀一个作恶的魔修。”
“是!”
胥乌斜眼过来,危险地瞪着我。其实真要杀人才不会大张旗鼓,只是他刚才分明可以趁乱救人,但他没有,那么他若想再趁乱杀人,也再不可能,廖融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廖融既惊且怒:“放开我儿!”
“天哭魂主,我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想让他们说会话。你若不许,便不用理会我的警告,大不了一拍两散,共赴黄泉。”我端出豁出一切的气势,让他紧张,转脸再与他商量,“但若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放了他。”
他自然答应了。我看了霍有清一眼,默默退到了一边,背着手在身后画符。
“我对不起各位师兄弟,都怪我提议追击,误入魔门圈套,我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霍有清道:“决定是我下的,李涣师弟。”
“我们岛上弟子自当以匡扶正义为首要,既知魔修害人,焉有不管之理。”
“就是,降妖伏魔,我们都没有做错。若说错……梁籍,往日里非要与你与北浴师兄弟们一争高低,是我狭隘,你多包涵。”
“我无父无母,自幼长在岛上,深受抚养教化之恩,今日我身虽死,然浩气填膺,三昭不亡。”
“战至最后若有师兄弟幸存,请帮忙转告家父,不退不降,不坠门风,今生父子,诚为荣幸。”
“……”
我的目光偶尔落在孟熠身上,只见他一脸视死如归的郑重,双眼不眨盯着胥乌。我正暗自琢磨着,方才喊他名字后他眼神中一瞬的迷茫和震动是否怀疑了什么,但三昭岛这帮年轻人说的话教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可笑!”我怒不可遏,猝然打断他们自以为是生荣殁哀的绵绵哀戚,瞅着一个大骂,“你父李长惟雄烈过人,剑锋所指,宵小无不奔散;你祖李茂夫攫戾执猛,破坚摧刚,杀尽世间豺狼;你三昭李氏风姿骨本,俯仰无愧,逸群绝伦;你,李涣,越是在日暮途穷时,就越该有不拔之志。”
“还有你,宋吕人无子,视你为子,但凡所学,无不倾囊,朝夕相伴,潜移默化,他可不信天命不循常流,敢质疑神明渎慢礼义,能入神煞林出不归谷,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缘何你连正心正念都做不到!”
“你们既是三昭岛的弟子,就该行三昭岛的气宇,南泽以宽明仁恕立身,北浴以惇信明义行事,其上还有三昭,一个个都忘了吗!”
各弟子被我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纷纷表露惭愧之色,闻言俱是沉默。
良久,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神灵昭瑞。”
另一人接:“天地昭智。”
几个声音合在一起:“道法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