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我明白过来她所指之意,顿时慌作一团,无措地望向盛其煌,明明心里坦荡,却在他专注又探究的眸光里心孤意怯。
也就是这无意一瞟,教他眸中浮现了些许笑意。
当时会叫小鬼是因为一开始就把他当作了鬼,才不是什么藏在心里的眷恋心思。盛其煌,你清醒一点,不要浮想联翩。
小鬼一大早随星阙去了上夭峰修炼,盛其煌已差了覃折过去,蒙枭留下收拾山门,我和盛其煌则带着霍焉先行去了上莲峰。
我以眼神悄悄传递宽慰与忠告,以期她能心气平顺,切莫在这里胡闹。却不想她素来冷淡的一双眸子正炯炯落在我脸上,毫不避讳地往盛其煌那处扫了扫,我见过的,以往她看话本时才会是这样的眼神。
我正襟危坐,视若无睹。
她不放过我:“你可知,长濡镇时,我连人带簪一起交给你,便是为了不教暝煞岭给抢去。你倒好,居然给我把他带鬼冢来了。”
“不是我带的,是他自己要来的……”我缓缓停住,想起了汤山脚下暝煞岭对她的两次诱捕。“暝煞领抓你是为小鬼?他们也知道小鬼是妖龙?”
我又很快补上一句:“虽他身上尚有几桩咄咄怪事,但他确是九婴,传说中的世间最后一条龙。”
她自横眉瞪目,看向我的双眼中带上了几分错愕。
“我没骗你。”我认真且严肃道。
“他叫有澄。”
“他真是九婴。”
“不管他是人是妖,”霍焉定定说道,“他都是霍有澄。”
我一愣,品了品她这一句,随即了悟:“原来你知道啊。”
她轻轻“嗯”了一声,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是,小鬼身上谜团颇多,她一个源远流长仙门的主位,但凡有心查证,怎查不出事之原委。
只是……我撇了撇嘴,在腹中诽,知道你还敢把他养这么大!
我心里一叹,面上却缓缓笑开,试图将这紧绷又尴尬的局面转圜一二。而霍焉对我一撇嘴一挑眉的变化皆了如指掌,淡淡地撇开了眼,不再看我。
“娘亲。”人未到声先到,覃折牵着小鬼御剑而来,稳稳停在山巅。
见了霍焉,小鬼立时激动,化成了妖身一路直行,横冲直撞地扑了过来,吓得我连忙缩回抻直的双腿。小鬼毫无阻碍地缠上了霍焉,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似一条白练萦绕在她周身,令霜魂雪魄的月乔仙主顿时多了丝飘渺出尘的诡异之美。
这亲昵之态让我见着都快觉得霍焉还有戏了。
我问覃折:“星阙呢?”
“星山主被雪球缠住了,脱不开身。”
霍焉将小鬼从身上捋下来,端详了片刻才放下心:“有澄,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娘亲,我好想你啊。”
小鬼挂在她手臂上变回人形落了地,作势又要抱她。霍焉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他大步往外走去:“我们回家。”
“娘亲?”小鬼腿短,小跑着才跟上,他兴冲冲地追着问,“那主人呢?也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小鬼倏地抽出了手,面色痛苦地挣扎:“我要主人。”
“你!”霍焉顿时僵住,脸色刷地沉了下去,似不敢相信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她有些震惊,更多的是受伤,“你说什么?”
原不止恶语最伤人,不凭良心之言更甚。
我气得直想将小鬼抓起来打一顿,想了想,还是先安抚霍焉:“妖灵认主是一种诅咒,这种诅咒根深蒂固,血脉不尽,诅咒不解,他便永远都没有自由。”
霍焉转向我,蹙着眉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眼角余光远远瞥见星阙从天光云影处带着雪球过来了,遂冲那处招招手,一边对霍焉说,“那个便是小鬼的主人。”
闻言,霍焉目光阴阴看去:“是不是他死了,有澄就是我的了?”
“是。”话是这样不错,不过他比你年轻,修行比你快,等他死了,你估计是等不到那天了……不料身畔人影一闪,霍焉竟这么不管不顾杀了过去。
她竟是这么个意思!我看得一阵心惊,忙喊着让她住手,可她充耳不闻,照霜剑一连在空中辟出道道清辉。星阙不防被打了个趔趄,愤而大怒,举着他那柄玄色宝剑迎头撞去。
利刃对峙,金戈锵然。
我在原地边看边叹,刀剑无眼,持刀剑者不冷静,从中劝架不是明智之举。可如若我不去阻拦,那就该是别人了,鬼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他们两个中对霍焉手下留情的。
在我犹豫的一瞬间,有人先我一步冲了出去,待离得远些,便能看清小鬼是向霍焉方向过去了。一时只觉欣慰无比,霍焉总算不是养了只白眼狼。谁知他不煞脚,下一刻便直愣愣地朝霍焉撞了上去。
这一撞,直接将她撞出三分懵,七分怆。
我怒不可遏,一个瞬行闪过去,将小鬼打翻在地,他很快站起,欲再次靠近。我登时冲他爆一声厉喝:“再动一步,我就抽你!”
小鬼整个茫然无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蒙上水雾,泫然欲泣地看过来,已是乖乖知错、深深懊悔的模样。可是,现在他这样子有多可怜,方才就有多可恨。
岂料星阙走了过来,手上剑锋未回鞘,我便以为他要对霍焉不利。一掌法力打出去,他仓皇用剑刃相接,随即不可思议盯住我:“你做什么!”
我警告他:“你也别动。”
“你打我?她是谁啊!”星阙显得很是激动,玄色剑锋在我眼前一晃一晃,也弄得我很紧张。
“她是我朋友。”
“我也是你朋友!”
咦?我后知后觉,这莫不是友谊上的争风吃醋?我知他不是真的要伤害霍焉,心里稍稍一松,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便像是看到了霍焉的眼睛,一览无余如秋山暮霭之黯然神伤。
我心下有愧却无处言说,只敛着满腔复杂心绪,淡淡给他使了个眼色:“别闹。”
他一双眸子黑漆漆的骇人。“我还偏要闹了!”
说罢,他便一记重势劈空砍向霍焉,她被小鬼伤了个满心满肺,此时尚昏昏默默,哪还有心思打架。我只得替她,欲凝神施法,徒手接下这利刃,却不想一把凛冽之气满溢的墨色长剑飞到了我的手中。
此剑极重,剑身吐露森森寒芒。
不败孤万年,杀气横千里。
这是盛其煌的孤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