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如此说后,洛濮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起身,欲闪人,洛轻歌却喊住了我,问道:“慕析,你住哪里啊?我下次来了去找你。”
慕析?我懵了一瞬,顷刻怒了!这是你能叫的吗!
我咬紧牙关,没有支声。洛濮广比我先发火:“还有下次!”
她一怂,缩着肩膀道:“没、没了。”
“亲生女儿说弃便弃,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洛老庄主头发花白,可丹田之气比年轻人还饱满,说话时声音如钟,几可游响停云,也将我震了一震。我顿住脚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爷爷,我们回家吧。”洛轻歌是个知情识趣的小姑娘,躲避锋芒,改走以柔克刚的路子。“我一夜没睡,好困呐。”
洛濮广的目光幽幽软化,终是无奈叹气一声,带她回去了。临别前,洛轻歌回首,颇为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
下一瞬,忽然耳畔风至,长兄已悄然立于我的身旁。
我问他:“洛庄主可是长兄指引来的?”
他轻轻应了我一声。
那洛濮广方才说的话,他定是一字不差全听见了,更说不定,那些话本就是故意说给长兄听的。
我开口唤他:“长兄?”
“无妨。”他的声音依旧淡漠。
宗门人一贯如此,着眼于苍生,不拘于个人,向来慈悲,从不动情。可我看到了他听到弟子说我那小侄女又来了时双目中一闪而过的怅望,若心无挂碍,何必心乱?我也还记得他在拨动念珠诵读道经的样子,若心若清净,又何必辅以经文?
我不知他被什么桎梏了,明明入了自由门,却无法真正的自由。
半晌无言,长兄抬手在空中一挥,无形法术显出光影,是千里传信,信上只有两个字。
“速回。”
想是广厦宗有急事需处理,我不敢耽误,含笑看向他,等他开口道别。谁知长兄只和我说了两个字:“是娘。”
我猛地一怔愣。
我与长兄因为各自的原因都离家很久了,而且细算起来,长兄离家时间比我更长,娘怎会这般直接就让我们回去?为何回去又一字不提,四目相接,眼底都泛起了一抹不安,那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长兄?”
他眸色一定,罕见地用不容置辩的口气说话:“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我犹豫了阵,点了点头。
长兄的担忧,我也清楚一二。娘与父亲不同,在她心中,名誉如天边浮云,近处的夫君和子女才是她关心的。能够让她不顾长子意愿的事必然与那一家人有关,而那一家人,我能不管不顾,长兄却不一定,他不让我回去,也是不想我再对他们落井下石吧。
我便在这家客栈定了间房,刚由小二引着进屋,长兄又出现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连寒暄时间都不够吧?
“跟我走。”
“哦。”
彼时长兄不露辞色,神气自若,我没多想便将手递给了他。可一阵瞬行之后,我停在了曾经来过的地方,脚踩茫茫雪地,心头一阵怛怛。
此地牢中,不见天光,关押过魔修妖灵,也关押过我,是我一生最无望。
我犹如一具空壳,任由长兄牵着前行。凛凛朔风卷地,漫漫霜雪飘坠,扑地飞舞,留在后头的脚印很快被覆上,仿佛断了来路。
可上天并没有给我很多魂游象外的时候,穿过重重冰凌幻影,我看见了面色郁忡忡的娘,以及乍见我诧愕不已的盛其煌。
盛其煌?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娘在一起?
我眼花了吗?暌违半月而已,竟不知不觉心生幻象了?
父亲的幻阵的确可以强大到能勾出人心底的欲念,也许娘和他都是假的,只有身边与我一道进来的长兄才是真的。我一时毫无主意,不觉紧了紧手,长兄感到我的不安,看过来,目光略带安抚。他牵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盛其煌的目光落在我与长兄交握的手上,始终没有转开。这样的眼神,压得人心头沉重。娘注意到他的眼神,便顺着往我这边一看。
她喊我一声:“慕儿?”
我细细分辨,不察觉音色有异。如果娘是真的,那她身边的盛其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仅有他才是我的幻象?
我站到娘的跟前,未敢看盛其煌一眼,惶惑又谨慎地试探:“你们……”
“慕儿!”娘一把上前来,情急地握住我的手,指着跟前的幻阵对我说,“快进去救人!”
我一愕:“救谁?”
可又一想,此地幻阵无数,每一个幻阵皆是一座牢狱,而母亲所指的最里面的这个,关押的人不见二哥就是二姐,我一个都不喜欢,遂冷下了脸。“不救。”
“是星阙。”这是盛其煌的声音。
我不用再问了,光凭声音,我便能确认他这个人是真的。可太多不解的事扑面而来,教我困惑,使我迷惘。
我微微挑眉:“他为什么会在里面?”
他看向了娘,我也随他看了过去。娘转眼已惊愕失色,目光在我与盛其煌之间来回穿梭。“你……知道星阙?你们……”
“嗯,可是娘,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娘?”盛其煌低低喃了一句,他蹙着眉,盯向我的目光有些复杂。
我没想过会这样让他知道我是谁,我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这个我,可见了就是见了……我迎向他的目光,坦然道:“我叫辜婼,是浣麓山庄最小的女儿。”
他的目光动了动,含义不明。
我强自镇定地望向了娘,等她的回答,而她犹豫不决,似乎并不想告诉我。
“他是、他是你的——”
“先救人。”长兄在一旁将她打断,也解了她的为难。他多半也是知道原委的。
我的目光一一略过他们的脸,最后落在了盛其煌的身上,干涩的嘴唇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
“慕儿?”娘见我不动,又唤了我一声。
我舒了口气,转向她:“我的簪子呢?”
“……他们毕竟是你的父亲和兄姐。”
我心里一个咯噔,忽地笑开:“娘,你为什么要让长兄带我过来?”
她又是那副逃避的模样,似乎这样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了。我心中不由冒出一股怒气。
“因为你很清楚,长兄心善,既逆不了父亲之威,也斗不过二姐之狠,他可为救星阙牺牲在里边,却没办法把人活着给你带出来的。但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