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和他说起那件事,不就是想着借他的口让他舅舅知道吗?他平日里舅舅长舅舅短的,怎么这事上就成哑巴了呢?他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候辜负我呢?
“你的事情,你要想让他知道,不就自己和他说了吗?”星阙被我这一句弄得有些不悦,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别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可不是会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
我就是开不了口,才让你转达的呀。谁要你腹中有丘壑、襟怀坦荡荡了!
他斜睇过来,哼道:“就算是非常非常单纯的朋友,那也肯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你心盲,但我舅舅可不瞎。”
但是,我仔细回想了下,今晚集市上其实我也有和他说了一句关于此的话,算是回答了星阙之前嘲笑我的怕鬼的问题,当时我想他肯定是不希望我怕他的吧。
当时我说,“就算以前怕,现在也不怕了。我最好的朋友,他是鬼,我不会怕,你是鬼王,我也不怕。”此刻想来,我这句既直接表明了何期对我来说是朋友,也间接传达了在我心里他和何期不一样的意思,虽说表达得简单隐晦了些,但他素来心细于发,应该能听出来的……吧?
如果他都听出来了,为什么还会那般粗鲁对待何期又不理我呢?难不成——我心里一紧,他不会猜到了吧?是了,他很聪明,比我更聪明,如果我能猜到一二何期因何重生,那他也定能料准三四我在何期重生这件事上做出的努力……
我心里苦,脸也苦:“反正不是呷醋。”
“那是什么?”
“就是生气了吧。”我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还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不定,这会儿还要猜疑盛其煌是不是知道了,心虚的人总是心累。“化境者的雷霆之怒,非我等见微境者所能承受。这一点上,我不比你好多少。”
他仗着一副病体,嚣张自傲、落井下石的功夫耍得比我可厉害多了。
“休要将我跟你混为一谈,惹了我舅舅的人,自始至终就你一个。”
那不仅仅是一串如我所见的糖葫芦了,更是超过灵丹妙药的神通之物。吃了那串糖葫芦,我就见到了小鬼。之前他受伤过重,被打回原形,一直在上莲峰养伤。而今颠颠跑过来,扬声对我说:“姑奶奶,我还想吃糖葫芦。”
我一夜难眠,推开了他:“让你主人给你买去。”
他垂头,又摇头,丧气,又叹气。想他以前在我跟前活泼淘气不听话的样子,不甚唏嘘,奴性啊奴性,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行了,抬起头来。”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是霍焉的师祖,他是霍焉的儿子,我是星阙的姨母,他是星阙的妖灵。无论是从霍焉那边还是星阙这边来看,我都是他长辈的长辈,又着实养了他几个月,有名又有实,便也就把他当成了我的晚辈,多少是寄予一些期许的。他如果不争气,我会很没面子。
“哦。”他依旧垂头丧气的。
我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的脑门:“我去给你买。”
他晃了一圈站定,倏地仰起脸,眉开了,眼也笑了。
“真的?”
“假的。”
我于瞬行的造诣,来去不过片刻光景,倒也算不上麻烦,我问星阙拿了银子,欣欣然往山下去。集市过后,整座城露出了狂欢后的疲态,行人锐减,喧嚣不再,偶尔有个商贩吆喝一声,都是无精打采的。
饶是这样,我居然还碰见了金印。
盛其煌没和我说他的事之前,我只当他是个憨态可掬的胖子,往好了想,是个披着狐皮的憨胖子,往深了想是个扮着狐皮的憨胖子,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笑面虎,在我这里都不算什么。而今么,双睛如电,怎么看怎么的心术不正。
敢修炼邪术的人、能修炼邪术的人,哪有善茬。
“这位姑娘!”金印遥遥就喊了我一声,笑容满面颠颠地跑过来,眼睛眯得都快闭上了。“真巧今天又碰上了姑娘,真是有缘啊!”
以我的警觉还不至于被人跟了一路而不自知,我早就买好了糖葫芦,仍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我不动声色地攒起满面微笑,状似意外地道了声:“澧城主?”
“姑娘还认得鄙人,鄙人不胜荣幸。”他一笑,脸颊两坨肉便鼓了起来,这肥头大耳的样子,着实令人无法联想出他年轻时的貌若桃花的俊俏。“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慕析。”
“慕析?”金印的表情些微微妙,似惊诧,也有狐疑。
我一瞬了然,估摸着他也听过之前那位冒名我的女子。盛其煌从不在我跟前提起她,我也不想追究他的过去,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好奇,这几日我在兰烬山晃荡,就是想找到她留下的蛛丝马迹,进而查出她是谁,以及她顶替我的用心。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一般的门徒根本不认得我这张脸,而位高的魔修,比如蒙枭、翁人饮、归虽寿,甚至是之前见过我真容的屠麟,我竟从未在鬼冢看到他们,四处打听了番,才知蒙枭和屠麟出山了,归虽寿在闭关,而那个面相邪气、内里阴毒、但非常爱凑热闹的双尾蝎之一的翁人饮,竟被盛其煌禁足了。
不是我多心呐,实则是太多的凑巧,便凑成了可疑。
盛其煌不想让我探寻的想法非常明显,可我两面三刀惯了,当着他浑然不觉其小动作,背地里一直没有放弃探索之欲。只是鬼冢之内,我是不可能在盛其煌麾下再打探出什么的,鬼冢之外的那群蟒妖,我也是不可能主动找过去的。
正一筹莫展之时,谁能料到还会有意外之喜。当年的旧情,也许眼前这位能告诉我一些了。
我笑了笑,以作应答。
“姑娘不是已经——”金印蓦地住了嘴,警惕的目光一闪而逝,显然是不信我能“生还”。
“不经之语,不可言传,他人自是如此,可澧城主,你该信我的。”我故作高深,点到为止。“你努力了多年的事情,我做到了。”
他并未上当,仍作茫然未知:“姑娘说笑了。”
“不是觉得我这张脸似曾相识,许能助你一臂之力,澧城主才来这里找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