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孤万年,杀气横千里,是你的孤横剑。
比千里更远,比万年还长,是我对你的喜欢。
我喜欢你,不仅仅是隔风目语。
我喜欢你,更想亲口诉于你知。
盛其煌……
“慕析。”
眼前是念念不忘的他的身影,耳畔是由心而生的他的声音。阴间也这般通达人情了么,虽已两隔,却仍以幻影和幻听,给离世之人最后的慰藉和关怀?
他眉眼凝重且温柔:“回来。”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未做停顿,他看不见我,却对我说,慕析,回来。可入眼皆无生机,处处死气,我越发地伤心,已经回不去了……
而他却瞬息变了话语:“从来天地万法,无生相,无灭形……”
我一愕,如果说他的呼唤是我对人世的留恋,那这个又算什么?纾解我对人世的留恋么?
他的声音字字清晰,伴着极遥远处金戈铁马的鸣音。“我化成空,万法戮没,我化万法,万法皆我。”
这一句嚣张不知所谓,使我陡然睁大了双眸。但惊愕之余,我也隐约、依稀、大概猜到了他的欲表之意。
“千念从心起,万法由相生,一心不起,千念澄然,一相不生,万法自在。”曾苦修的法术,口诀自当牢记于心,此时逐句念出,我心头仍充满迷惑。非关法术本身,而是……盛其煌想描述的,大概就是这个吧,这个原本不该是他能知道的法术——洞藏术。
疑惑未了,盛其煌又道了句“回来”,缱绻着道不尽的深情,柔软地勾住了我。我只愿立刻归去,立刻回到他的身旁。
我想,他所言洞藏术,就是我回去的路。
所谓洞藏术,便是我有一洞,可藏天地,我有一洞,可藏万法。也许在我身体之内,也许在我神识之下,又也许在无边茫茫之中,说不清这个洞在哪里,但它确实存在。
出神、觅迹、通灵,我循着浩瀚冥想里的斑斑光影,很快于迷蒙中找到一片萤火之光,这便是我的洞。而这片萤火里,有一个很早以前我安置在这里的残灵。
这个残灵像一团雾气,闪着微弱的光影,而我最初遇见它时,它远没有如今这副景况,萎靡如夏末花,支离如满天星,似乎一碰便会灭了。偶然路过的我,却被它附着,不忍惊着,遂将它收留在了我的洞里,日复一日见它融合一体,盼着它长出一副教我意外的模样,却永远停滞在了这如拳头般的大小上,失望之余,我便不常想起它了。
它虽弱小,却也有法力,一点点,便可助我施展术法,在我戮没万法之后。
我以指尖点触,它便似醒了过来,像水一般缓缓淌上我的肌肤,浸没我的手指,包裹我的掌心,它对我的信任和依恋一如既往,令我颇觉惊喜。
“你竟还认得我?”
它闪了一下,算作回应。
“那你一定愿意帮我喽?”
它暗了下去,少焉,没了光迹。
“……”我颓下双颊,它的吝啬也一如既往。
“闪电。”我不灰心,笑得正派又和蔼,双眼纯净如清白月光,“我会回报你的,非常、非常用力地回报你。”
闪电不为所动,坚决不闪了。
眼见谈判无果,我索性厚颜地裁定这局面。“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收回手,展开双掌,凝结法力灌注于洞中,点燃了洞藏术的引线,自此洞而出的术法四射,无限覆盖出去,将我周遭所有法力尽数吸取,收藏其间。
万法戮没之际,也是我化成空之时。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法术皆已消失,包括我的。
天日骤然而袭,我又回到了地上,短暂的适应中,何期担忧的呼唤已至耳畔。我勉力睁开双眼,眼前的魔修一如方才,身后的护城卫也都回归原位,无一例外面色大变,想来与我一样从地府走了一遭,他们尚来不及摆脱生死不定的恐惧,又要面临尽失法力的不堪现状。
雷泽在震惊中连连摇头:“你?怎么可能!”
肖灵抚心有茫然,也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无暇回应,只因我也茫然。我看见了肖灵抚,也看到了何期,却独独不见唤醒了我的盛其煌。难道他真是是我的错觉,是我冥冥中欲自救而产生的幻象?
何期见我沉默,又唤了一声。
我从人群里收回追寻的眼神,从倒下的护城卫手里挑了两把趁手的刀,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何期,他什么也没问,直接接了过去。
我转向雷泽,投以轻蔑之眸。“符咒法阵博大精深,习得一二雕虫小技,就敢来我跟前献丑了?谁给你的自信?”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雷泽怒视于我,咬牙切齿,“天师说过,此阵一出,纵使翱翔九天之雄鹰,腾伏山峦之猛虎,皆无一可逃!”
呵!又冒出来一个天师!
我冷笑:“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雄鹰折翼,折不断遒劲筋骨,困虎刚巨,仍有扑杀的力量。”
雷泽扬剑指向我,咬字极重如受切肤之痛:“没有人能阻挡王的归来!”
我看了眼肖灵抚,将刀斜在身前。肖灵抚见状,更握紧了手里的兵器,所有护城卫随之蓄势待发,迎接一场浴血之战。
徒以血躯,这才是最公平的决斗。
风刮过,闪了刀光,晃了剑影,划过对面一双双麻木且荒凉的眼睛,他们对死亡毫无畏惧。
而护城卫,藏起恐惧,迸发坚毅,于是舍生忘死,践行道义。与魔修不同,我们清楚自己为何而战,更清楚自己将为何而死。只因我们敬畏生命。
惨惨秋阳,肃肃烈风,是战场,殷殷血洒,滚滚不灭,是信念。时隔经年,昔年的斗志,依旧昂扬,曾经的热血,也依旧滚烫。我也依旧是那个芒城街头的霸主、威风凛凛的无冕之王。
没有法力的决战,是世间最公平的决战,用大刀和双手,也是我最擅长的决战。我可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虽说年岁渐长,人也和气了些,但天赋是不会就此泯灭的。
肖灵抚望着溃散如鹜的敌军背影,并未肯定我的决战天赋,反倒是捉住不重要的末节来问:“为什么你会有法力?”
闪电的法力,我只用在了两处,其一是在给何期的刀上结了一个护身咒,其二便是我冲锋在前之时随刀锋挥舞的幻术,使刀光伴火花,让人误以为此刀引雷,以振奋我方气势。所以说,这残灵一星半点的微末法力,于此战不过锦上添花,能力退来敌,最重要的还是我的能力。
我撇了撇嘴,不客气地削她一城之主的面子:“肖灵抚,此战是我胜了,不是我们胜了,等我一走,魔修再来,你这城主拿什么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