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灵抚被我一激,顷刻攒起两道小眉,沉了容色。正等她开口来求,何期已护上了,他神情至切,眸光甚恳,教我脾气一软,收起了刺。
但我所说,并非全是虚言。
洞吸取法力,使得魔修法阵未成,我们也侥幸生还,可待我将法力释放、各归各位,我们重新掌控了法力的同时,原本属于魔修的那部分也将回到本体。届时,他们必将卷土重来。
而这边,我仍对那个将我扯入阴间的法阵一无所知,一时半刻也寻不到标本兼治的好法子。
由是,最好是我先将法力收着,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后再返还其主。但肖灵抚根本不信我没私心,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也是满满的不信任,她直言让我归还。
说得我便似那无耻的掠夺之人一般!
纵使善意,被人误解至斯,总不免心下凉飕飕。双眸微沉,嘴角一抽,法力倏地撞进了我的体内,撞得我有些懵然。
肖灵抚又似不信我会如此爽快,试着运转了下回归的法力,片刻后,方安心了下来。这番神情变化尽数被我瞧见,使我大为不悦,又忽觉异常,抬起头,是何期正盯着我看。
哎!但凡我虚撑场面的刻意从容,总是骗不过他。
法术不经常使,便会手生,方才并非我真那般干脆,虽则我不是那等掠夺之人,但我是顾全大局之人啊,原本还想说服一二,然此术不受控制,倏地自行散了。不可避免地,我也就遭了些罪,咬在了牙关里,也落进了他眼底。
镇定地转过眼眸,生怕他道一句担忧,教肖灵抚看出端倪,那才是真的丢人。好在,他很体贴地全了我的体面,假意与肖灵抚商量起了对策。
趁此,我也连通了下我的命脉,心中一喜,默默放下了手。
费了老大的劲,总算不是没有回报。那些死去之人的法力是回不去的,它们都留在了我的洞里,探了一探,竟也抵得上我小半年的修为了。
当然,这些法力,我并不打算化为己用,我要用它们回报闪电。
肖灵抚即时布阵,加固渠城的防御结界,而后我们一行先回到了她的城主府。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件让我非常窝火的事情。
城主府里有一貌美妇人,约莫三十来岁,见了何期分外激动,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我当然不会认为她被何期的美色所慑,因为她晕过去之前,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肖灵抚让人把妇人抬了回去,向我解释,说那妇人是她的堂姐,别的一句没提,只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何期一眼。我觉着,这一眼,无声胜有声,更坐实了我的猜想。
我眯了眯眼睛,斜眼扫向当事人,这分明就是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啊。“你们究竟好到什么地步了?”
何期皱了皱眉,没接话。
我又问:“怎么好上的?”
他瞪了我一眼,显是对我用词不严谨的嫌弃,但也认认真真回答了我的问题。“她笑起来很好看。”
方才那妇人只顾震惊了,没有露出丝毫笑意,一时无从判断她的笑容是否好看,但见神态之间与肖灵抚颇有几分相似,想来也当如她一般,一双眼睛笑起来跟弯弯的月亮一样。
我哼了一声:“什么时候好上的?”
他眸光一晃,终于对我的火气有了几分意会。
妇人不是修行者,她的年轻时候,怎么也该十多年前了吧。加之在张府时,何期对林五娘说的话中,似对渠城旧事如数家珍,并笃定南地数城的瘟疫发生在十六年前。
也就是说,十六年前,也许再早一些,何期在这里生活过,就在我入了三芒五峰、苦苦为他寻求仙魔双修生机的那段时候。
他在这端调风弄月,我在那头忧心不定,能不窝火吗!
何期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是责怪我我太聪敏,一下便从表象看透了实质。
我哼道:“按理说,朋友之间需当尊重,你有过几段情,都是你自己的事……”
何期淡淡地瞥来一眼,琢磨了下我的神色,笃定地接了两个字:“但是——”
“但是,”质问的人总是理直气壮的,我毫不客气地继续,“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肖灵抚呢?”
“灵抚?”何期眉头一皱,疑惑随之而来。
我也眉头一皱,越是对这称呼在意,越是淡漠地补了句:“友情。”
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作为朋友的我能够置喙的。但,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觉着我还是可以且应该对他周围的寻常朋友质疑其意、明辨其心的,以免他尝尽识人不清、交友不慎的恶果。尤其,纵观我与肖灵抚的相识历程,实在找不出哪个瞬间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于是我就觉着,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何期怎么样都不该和她这般友好。
感觉被背叛了,在我深信不疑的友情里。
何期张口无声,怔了半晌,才道:“这是城主的命令。”
我怔了。
“自天堑伊始,元洲仙界便有了互助守望的誓言。”
我忍俊不禁,挑了挑眉。
舟行天堑由当年元洲仙界各大首尊协力而设,而后约定,由渠城、相城、鹤城联防守御,其他各城绸缪粮草、秣兵厉马,以相支持。可千年过去,誓言早已名存实亡。如今的元洲仙界内,城池如云,门派林立,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互不相服。若真与魔界开战,定也是群龙无首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虽则如今世道与以前大不相同,但芒城与渠城接壤,互为腹地,这一点无半分变化。是以,城主向渠城主许了承诺,不论仙界别家如何,芒城永不忘先祖誓言。”
“所以……外公就让你讨好肖灵抚?”我皱眉,从不苟同谄媚姿态。
“所以,城主才让我和陆沉引你们多番相见。”何期说,“城主说,肖城主有一副慧眼灵心,只需一般相知、少许相识,就能看见你的好。”
外公总是这样为我考虑,我心知他从不赞同我的嚣张风气,但也并不就此认为我不好,只是,别人不是他,不会像他这般温柔慈爱地看我。
我眼眶微酸,笑了笑道:“肖灵抚看到我的好了?”
“那倒没有,”何期眉梢一吊,“她那时候就只看到陆沉了,哪还有余心观察你啊。”
我脸色一僵:“那……”
“城主目的是通过二人的交好维系两城的邦交,若不能使灵抚直接看到你的金玉采章,便只能让她看见我的兰芝本质了。”
我:“……”
“不是有句话叫近朱者赤吗?”他反手指向自己,不惭愧也不谦逊,“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