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凝一屁股坐在宴无忧边上,给他递水。宴无忧无奈道:“不渴的。”
“这可是你赢的……哪个黑心肝的送了酒来?”楚纤凝深深一嗅,咧嘴道,“小孩喝不得,那我喝了。”
入口醇香,余韵甘甜,淡淡的不上头,不知是怎么讨到的赏。见她喝得满足,宴无忧低声道:“可还喜欢?”
“嗯,喜欢。”楚纤凝咂咂嘴,“啊,空了……把他们裤衩子都给赢下来!”
“遵命,兄长。”宴无忧薄唇微勾,“还要比武,少喝些。”
果然偶尔出门还是有好处。逍遥山的供奉类比为工钱的话,这会她喝的酒就算是横财了。楚纤凝一直认为,一样东西的观感,受价格影响极大。她这会就觉得,这酒比起墨霜也不相上下了。
宴无忧面前很快又摞起了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除了一尝便知的名品,还有各种看上去像是各家精心准备的小食,每份只有一个,大都落进了楚纤凝的肚子。
“真不吃?”楚纤凝抿了口酸梅汤,“真的……甘香浓酽,一点也不心动?”
“这把也对不住了。”宴无忧将牌一扔,笑吟吟扭头道,“吃饱了?”
楚纤凝心虚点头。将碗一转,宴无忧就着她喝过的地方,整碗都干了下去。
“我累了,大家伙都散了吧。”宴无忧唇边是散不去的温柔笑意,“这些吃食,兄长与我吃不下,请诸位共享。”
“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哟,这好像是那个什么什么楼的印,这点心可贵重了!”“掰我点,我尝尝!”“哎,这是我家公子赏的,给我来点!”
人群挤挨着,给角落让出了一个喘气的空间。
楚纤凝对着他的白衣使了个清洁术,这才顺眼了。她贼头贼脑凑到宴无忧脸侧:“诶,在百弈寨我就想问了。怎么好像你对这一道颇有研究啊?”
“归山曾出过几个不错的弟子,只是下山后赖在赌坊不走,他们的师尊来求我抓人。”似乎想起些遥远的趣事,宴无忧低低笑了,“所以我将他们的裤衩子都赢走……还倒欠我几百两,在归山干了几年活还债呢。”
啊,算学和仙道齐飞,简直是天生出千人。楚纤凝眼珠一转:“坊间传言,剑尊曾赢得千金,后千金散尽,是真的?”
“嗯,都还回去了。”
楚纤凝好悬没忍住哈喇子:“所以坊间传言,剑尊富可敌国,也可能是真的?”
“吹雪阙不曾拦着你,我的就是你的,阿凝自取就是。”宴无忧轻声道,“墨霜酒钱,想来是能还上的。还差个白玉十八面骰,只能先欠着了。”
楚纤凝微微一愣,半晌才道:“我那时候……说着玩的。”
“我会当真。”宴无忧执着地拉住她的衣袂,“玩笑话,也会当真。阿凝可千万不要骗我。”
怎么会骗你呢?楚纤凝正想反驳,低头望进烟波流转的黑亮双瞳,里面若有似无地蒙着一层雾气,却始终没有聚成眼泪滑落。
那朦胧好似存在很久,久得要和那眼睛融合,像江南与烟雨,不可分割。可江南也有晴日的。
拂去无辜的纱衣,下面究竟藏着什么委屈?
头微微一痛,楚纤凝缓过神来,牵住他的手:“不骗。”
少年紧紧反握:“真的不会?”
“不会。”
妖尊和剑尊,是难以手牵手走在人群里的,哪怕是归山弟子,也最好离逍遥山的妖远远的。
可他们现在只是一对亲密些的、互相扶持的兄弟而已。
楚纤凝突然觉得可以理解幻境为什么存在了,连她也想偶尔懦弱躲一躲,更何况是结局已定的人们呢?
少年突然将她扯向自己,低声道:“那个燕文宣,换了个仆从。”
果然如此,那个五大三粗的人不见了,燕文宣身后跟着的是个精壮的伙计,低眉顺目,挎个包袱跟在他身后。他们也在场中游荡,并未上马车歇息。
他们不去马车里休息,是因为他们住的客栈,没有租马车。这燕文宣分明是富家子弟,诗书传家的架势,怎么会街溜子似的到处晃荡?
“诶!谁!”“再见着你,非扒了你小子的皮!”
几个家丁拿着家伙事,边追边嚷嚷。楚纤凝运起灵力,看到一人翻墙而过,可不是那个五大三粗的书童么!只不过换了身衣裳包了头,瞒不过她的眼睛。
见她神色凝重,宴无忧问道:“情况不妙?”
“夏寻风低估她的父亲了,那老头在打一种很新的算盘。”楚纤凝摸了摸下巴,“那个燕文宣……不知是什么来路。只怕那老大夫被骗了。”
“我们跟夏姑娘说,她应当有应对之法的。”
“不见得,你看那老头,嘴硬也要维护燕文宣。”楚纤凝看着满场溜达的燕公子,嘴角一抽,“好面子的长者被骗,小辈出场是最没用的……他走个那么半天了,完全不累吗?”
宴无忧眯起眼睛打量,忍不住笑了:“他不会的。这位燕公子,在把青梅竹马的事迹广而告之呢。”
“青梅竹马?”楚纤凝面色一变,“坏了,屠松!”
屠松刚排到队伍,尽量冲着大夫扯出此生最憨厚的笑容。那大夫看了半天诊,没摸到异常就放人,挤出的笑容也相当勉强:“都挺好,去那边吧。”
他刚一笔一划写完名姓,准备去后面院子,被一柄折扇拦住了道路。
楚纤凝一路跑来,面不红气不喘:“崽,我有两句话要说。”
逍遥山毕竟实力为尊,哪怕屠松急得脑门喷火,也能按住性子行礼:“请说。”
楚纤凝不想费灵力,拉他到角落低声道:“若有人说,他和夏寻风青梅竹马,你一个字也别信。”
“是那个燕公子吗?”屠松苦笑一声,“尊上放心,我不会起坏心。小神医那样好,有一二知交……”
“你想到哪儿去了!”楚纤凝一记折扇敲在他头上,“总之,小神医并不把他放在心上。你们的事,晚上就有结果。你该怎么样怎么样,别一时愤恨伤了感情。”
“我不太懂。”屠松老老实实道,“尊上所言,已铭记在心。尊上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给我一个信物,你的信物。”楚纤凝面无表情,“我每次追你那点妖气,真的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