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斗之中飞出的碎叶犹如飞刀,险些叫楚纤凝破了相。她默默退到元正背后,紧挨着他往前走。
元正神君不紧不慢摇着蒲扇,迎着气劲上前笑道:“何方道友来访,不早说一声,也好叫本君相迎啊!”
见师父来了,不言抿唇停手,登时被一拳打退三步。
白烟散去,挺拔俊朗的青年人躬身行礼:“师父,阿凝。”
“师父。”元正哼了一声,“别套近乎,你二人婚约已经解了,神君请回吧。”
宴无忧下意识就要去摸剑穗,捏了个空,顿时打了个激灵。
他又忘了,这里不是现实!
不过既然不是现实,那就有另外的处理办法。
只见少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神君谁爱做谁做!”
他猛力一扑——察觉苗头的不言被掀开——扑倒了楚纤凝。
刚打了一架,宴无忧发际汗津津的,呼吸间都是热气,一股脑喷在楚纤凝的锁骨上。他眼睛比星辰更亮,明晰地装着她。
“想你,想得不行。”
在他去摸剑穗的时候,楚纤凝就肯定这个是她的无忧。不过没想到他在幻境中实力大涨,一拱就把她拱倒在地。
这种不规矩的行为显然不是战神能做出来的。元正大惊失色,将他从楚纤凝身上撕走:“光天化日……你!你干什么!”
宴无忧本来要亲,没亲到,遗憾道:“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这一番没规没矩的唐突行为将师徒二人吓得够呛,楚纤凝本人倒是习惯了似的,拍拍身上土站了起来。
“你都已经和我家阿宁两不相干了,莫再纠缠。”元正神君警惕地将楚纤凝护在身后,“退后!我说退后!没得谈!”
青年难以置信,目光越过他去看楚纤凝:“没得谈……?”
哇,简直说的不是一码事。楚纤凝叹了口气,扒拉开师父师兄:“那么就先说清楚为好,找我何事?”
耷拉的脑袋突然精神:“复婚,成不成?”
“你这小子,哪有这般儿戏?!”元正上前一步又拦住了楚纤凝,吹胡子瞪眼,“要想再踏肃寒洲的门槛,先将那什么破前盟给我解决喽,否则免谈!”
宴无忧垂首若有所思。半晌,他张口道:“也就是我与行澈婚约不作数,阿凝和我的婚约就还是作数,是不是?”
他眼中狡黠光芒一闪而过,叫楚纤凝逮个正着。
不过宴无忧没得意多久,元正一瓢冷水及时泼了上去:“你看看你手上戴的什么东西。”
玛瑙素戒分别套在他们二人的小指上,光晕暗藏。
楚纤凝发誓自己绝不是戴着孤狼戒进来的,但是这戒指怎么看怎么就是。
显然宴无忧也认得,他怔愣了一会儿,试图将那戒指拆掉,或是以灵力粉碎,或是缩骨逃出束缚……
都没有用。
元正好整以暇看了一会儿,道:“怎么这会儿情深义重?早干什么去了?无妨,你们的事情就当是意外。待元阳和她本体分离,我便将你的元阳送回,不碍你修行。”
“……不行。”
楚纤凝感到小腹一阵灼热,是丹田内的元阳感受到原主的情绪激动,也活跃了一把。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借此机会得到进益,只能说暖暖的,很舒服。
可能月事来的时候还挺好使?紧要关头,两手都被师长制住,干啥啥不行,楚纤凝只得胡思乱想。
战神终归拿出了他的骄矜,只是在这种时刻显得有些易碎:“阿凝,是你戴的戒指吗?不行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元正神君嘲讽道,“只许你抛弃阿宁,不许阿宁抛弃你?好大的口气。话已经说到这儿,哪怕阿宁一辈子也修不到上神,她自有我照顾。道侣这种东西,有便有了,没有也罢!”
宴无忧本想说些什么,看着楚纤凝平静的目光,突然就怯了。
“……好。”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告别,化为白雾消散了。楚纤凝想去抓他衣袖,问他在天界是否得了什么消息,问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可惜什么也没抓住。
不言捡起之前被打架的余波吹飞的斗笠,帮楚纤凝仔细戴好。
“看,有你师兄,非要那什么道侣有什么意思?”元正将宴无忧留下的缕缕白烟也给扇散,揽着楚纤凝往回走,“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你师兄说。那小混蛋,咱们不理他就是,成不成?”
“……嗯。”
断绝孽缘,分明应当是高兴事,楚纤凝却提不起半分喜悦。
就好像听说剑尊陨落那时候一样,应当高兴得很,却更想拿出墨霜祭一祭。
她正兀自发愣,一只草编蚱蜢大摇大摆晃到了眼前。
是不言看她低落,想逗她高兴。
楚纤凝那恍若隔世的怅然愈发强烈起来。她就不懂为什么自己一朵小花会知道这些人间稀奇玩意儿,原来是有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师兄啊。
因为一辈子都没有,所以才觉得这无关情欲的爱意如此动容。
楚纤凝接过那只笨拙摇晃的草编蚱蜢,视线渐渐模糊。
世界有时就是这样奇妙,努力一辈子也不曾遇到的东西,一无所有时反而拥有了。
可这是幻境啊——阿宁拥有的,和楚纤凝有什么关系呢?
“嗯?嗯?!不言,你怎么还给人整哭了?我的乖乖,师父背着你回去好不好哇?别伤心,师父的宝贝随你玩,行不行?”
元正神君说到做到。他银白头发被楚纤凝的眼泪糊成个结,也不妨碍他唱着欢快的小曲儿,背着楚纤凝缓步往小院儿走。
伏在他背后,楚纤凝感到神君歌唱传来的胸腔震动,意外的安心。
不言在他们二人前面走,像只高竖尾巴巡逻领地的小猫。
这样的日子,倘若是真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