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头雾水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头雾水的三个人。
归玄机走前就甩给楚纤凝一本手札，头也不回地走了。启明的倔强让他实在不好意思追上去问个清楚，眼巴巴瞅着那本手札，满脸写着“我想看看”。
这手札看上去很有些年纪了，扑簌簌往下掉屑。开头十来页都是舆图，仔细标注了不同颜色，写了各类秘境所在。
翻过十来页，楚纤凝就找到掉屑的原因了——有些不需要的麻纸，归玄机大喇喇撕走了，留下凹凸不平的缝。
关于秘境里珍奇的介绍，归玄机留下的那张，配的图样二人都很熟悉。
启明念道：“焚骨花，灭世之花，最后现于百弈寨，花种藏于……昌明村？”
“可是昌明村几乎重建了，有什么地方能藏花种？”宴无忧眉尖微蹙，“那边是怀光的地方，很难进去吧。”
“藏木于林。焚骨花休眠十年后，若以古树菁华饲养，便可将其唤醒。以仙魔二血浸泡，三日开花。”楚纤凝逐字逐句念道，“若要灭其花种，需以佛骨镇之，净化其欲念，以渡世之器一击穿花。”
看过百弈寨故事的二人脸色都不大好看。焚骨花现世，只要有一人推动，便是势不可挡的摧毁之势。
“所以哪怕易不怜以身饲花，也只是将它变回花种休眠了而已。”宴无忧脸色铁青，“渡世之器，我的断妄剑是太和所化，应该算是。那佛骨呢？”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启明扯开笑容：“佛骨，应该就是我吧。”
往后几页，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压制之法，且需要的东西复杂，四方散落，集齐甚是困难。至于焚骨花的驱使之法，倒是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只有一样不变——不可逆转。
忽然福至心灵，楚纤凝明白归玄机那番话的意思了。
启明是带着佛骨降生的孩子，所以他是仙魔之战的关键，有了他便可阻止最大的灾难发生。
可他也只是个修仙小弟子，没有一定要付出性命的道理。这样隐秘的大事，做了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海中，不见声响。
记得启明短短一生的，只有他的师兄师父；明白他贡献多少的，只有亲自送他赴死的两个前辈了。
可是如果启明不去，那么压制焚骨花将耗费大能诸多修为，很难左右接下来的战局。
且他们无法知道焚骨花被带往何方播种，是彻底的被动。
曾经小小一朵焚骨，就摧毁了与世隔绝的百弈寨和来这里的所有人，人世不允许这样的存在。
楚纤凝倒是可以肯定，微生淮有再大的野心也不会动用这样的东西，可怀光就说不准了。
何况怀光身后，恐怕有更残忍的人呢？若有和归玄机一般的人在推波助澜呢？
“启明，你想好。即使你活下来，也只能一辈子守住那朵花了。”楚纤凝冷声道，“你可有大好人生，不必提前背负这些。”
启明接过手札翻了翻，轻飘道：“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尊上。”
他抬眼，眼眸晶亮：“一劳永逸，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受难——看上去好像也不疼，有什么不行？我也是人间的大英雄了。”
楚纤凝眉心微拧：“苦难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受，轮不到你这个小孩。你回去吧，我和无忧想办法。”
她牵起宴无忧就走。少年冲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楚纤凝绕过他，少年就握住她的手臂不松手。
启明笑吟吟的，泪眼婆娑：“尊上，我是孩子，不是傻子。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师父怎么舍得下我呢？到时候出事了，尊上难道又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忍受骂名吗？”
少年拱手俯身，郑重整肃。
“启明不愿避天命，请尊上给我个机会，让我当一次英雄吧。”
楚纤凝摸了摸下巴，对这小孩很是头疼。
这就是归玄机说的横行无忌是吧？分明是一意孤行嘛。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俩？”楚纤凝抱臂，悠悠叹气。
启明认真道：“宴师兄曾告诉我，这样逍遥的日子，代价是巨大的。我思来想去，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何况这不算代价，这是我本应做的。”
他板正行礼，又转身朝山上磕了九个响头。
“喏，我和无定宗的缘分也告一段落了，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启明拉着楚纤凝的袖子摇了摇，“尊上放心，我一定句句听您的，实在不行再献身，行不行？”
楚纤凝睨了他一眼：“你看上去可不像个乖巧的。”
启明无辜眨眼，嘿嘿两声，目光转向宴无忧：“宴师兄，你帮我劝劝呗。”
“这是你的命，我不会也不能劝人放弃性命。”宴无忧顿了顿，“不过我有个想法，二位可一听。”
长命锁。
这曾是战神之物，但往远些说，是龙族的神物。无论如何，它归属于宴无忧，不属于天界。
“我做主赠你一样东西，兴许能以它为骨，重塑肉身。”宴无忧手一翻，将金锁抛给启明，“便当是我替天下先谢过你。”
既然是被主人亲手赠送，长命锁便没有发威，乖乖躺在启明手中，时不时流转金光彰显自己绝非俗物。
“这应当是很重要的东西。”启明打量两眼，“不曾听闻这是什么，宴师兄不需要吗？”
楚纤凝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送这个，毕竟这玩意拿来简单，可也让归山几代弟子碰了壁的。要是启明用不上，也白搭。
宴无忧无奈请二人坐下，剑尖挑破启明的手指，滴了滴血在金锁上，顷刻化作一点血色玛瑙镶嵌在龙眼上。
“我们在潼宁拿的是解开我体内封印的钥匙。”宴无忧曼声道，“封印一开，我就能和它沟通，发现它相当于一道保命符，就像魔族的本命刃。”
长命锁哪儿哪儿都好，是真能让神君起死回生的东西，但它认主，还被天界下了追踪。
宴无忧不愿和天界有太多瓜葛，好的坏的都一样，他累了。可是长命锁出世，天界一定会召回他，继续在战神位上当牛做马。
这也是宴无忧迟迟没有让长命锁认主的缘由。不过现在转交长命锁给启明，能保下人间佛骨，又不必让他赴死，还躲了天界的追踪，可谓是一石三鸟。
“长命锁已经认主，你没有反悔的理由了。”宴无忧轻松起身，揽着楚纤凝就走，“听师叔说逍遥山被盯住了，先来吹雪阙暂避吧。”
听到前半句，启明就愣住了。他反复摩挲手中金锁，抬头二人都走老远了。
“不是，这就是长命锁，归山那个长命锁？！就这么给我，不会有问题吧，真的没事吗？诶！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