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眉,她看见送走大夫进来的徐昌,正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只见他大掌一抬,低声阻止了几个丫鬟后面的言论,“别在这个时候给少夫人添堵,夫人身体孱弱,此刻应该静心好好养身子,而且……”他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别在背后妄加议论大人,传到他耳里,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几个丫鬟一听,果然不敢放肆言语了,明白徐昌说的是事实,大人耳目众多,虽然人不在这,但他的心耳神意会随时禀告这里的一切动向。
“我没关系,休息两日就好了,你们不必挂心我。”舒瑶不想让自己的事影响所有人心情,这几个小丫头已经够尽心尽力伺候她了。
“少夫人,其实奴婢觉得您根本不必如此烦心,像大人这种身份,有几个妾也算正常啊,重要的是大人能对您最为宠爱,而且您现在还有了小少爷,大人岂能不一碗水端平,任那女人再会兴风作浪,也不能动夫人分毫。”春绿忍不住,一大串话说出来。
生在这种世道,就算没钱没势的贫民百姓之家,男人还想方设法买个妾呢,何况大人这等位高权重,她们虽知道少夫人心里会难受、会委屈,但也只能劝她接受现实,抓住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正经,否则等大人真的厌弃了,夫人不知下场会不会很惨。
一碗水端平?忍不住,舒瑶讥讽的一勾嘴角。
“如果我要再加上小宝才能与那个女人抗衡,还提什么一碗水端平?我能生,她就不能生吗?没准还能比我生的多呢。”
见她不怒反笑,夏红惊惶,上前握上舒瑶的手道:“少夫人,您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养好身子,才有精力与体力打赢这场仗啊,那边那个再会哄男人,终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何况大人不是不念旧情的人。”
舒瑶捏捏夏红的手,说道:“傻姑娘,男人心里对女人的感情可不是以妻妾来分的,若真要分级,那你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这句话吗?而且你忘了,我也是从姨娘爬上来的,如今我能当上正妻,保不齐那女人哪天就能顶替我的位置。”
“不是这样的。”看不得她死钻牛角尖,徐昌终于按耐不住,出声替大人说了句公道话,“夫人,您几次舍命救下大人,您在大人心目中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而且你们成亲一年多来,大人怎么对您的,就算您感觉不到,我们下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大人绝不会像外头那些男人那般,见异思迁、视美色如命,至于迎沛姑娘为妾,实属不得己,若是不给她一个名份,大人会……会愧疚一辈子的。”
徐昌这番劝解的话,夏红听不进去了,大着胆子小声嘀咕,“若论愧疚,当初成亲时大人信誓旦旦保证,这辈子只守着夫人自己,绝不会做对不起夫人的事,咱们可都是亲耳听到的,成亲至今,夫人一招得子,为大人开枝散叶,又持家守户,顾全了大人,还得顾全了大人的事业,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眼看好日子就到了,却突然领个女人回了,事到如今,居然是大人不娶别的女人为妾,就要愧疚一辈子,他怎么就不想想,这样做了,真正愧疚一辈子的该是夫人才对!”
秋月性格沉稳,但见夏红一番话出口,夫人眼眶又红了,心里头着急,一把往夏红腰间掐去,现在劝慰都来不及呢,她还来添堵。
舒瑶拭拭眼角,柔声道:“别怨他,徐昌是男人,无法从咱们女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这千百年来本就如此,男人三妻四妾,而妻子娶回来就是为了操持家务,可男人又有多少会念妻子操劳有功,一辈子从一而终的,说穿了,我不过是大人身边比较高级的奴才,做得好,应该应份,做不好,只能被休下堂……”
如今,她累极、倦极,自视无法担当此大任,所以……怎能不主动让位?
闻言,春绿心惊胆颤,“夫人,您别胡思乱想了,就算不为您自己,为了小少爷,您也不能轻易放弃啊。别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您的儿子才是大人嫡子。”
见秋月还要说话,舒瑶虚弱地挥挥手,低声道:“我知道了,就这样吧,反正刚才大夫也说了,我现在身子虚,哪里都不能去,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围着我,都先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昌眉头深锁,走到床边,欲言又止,舒瑶却翻身躺过去,没再看他们。
“少夫人能够明白最好,我看着下人熬药去。”徐昌退下,临行前给了春绿一个眼色,而其他人又依依不舍看了舒瑶背影一眼,才缓缓退出屋子。
听见关门声,舒瑶才平躺过身子,轻叹着看向床顶,想起重生那天,几世经历在脑中飞跃,一幕一幕闪过,酸了她的双目。
不愿再沉浸其中,她坐起身,缓缓走到妆台前面,拿起木梳,细细梳理起自己一头青丝,一下下,即顺着头发,也顺着自己的心。
她告诉自己,其实没必要这样生气,做错事的人不是她,她何苦如此凄凄哀哀、自怨自怜,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样。她对自己说,天大地大,舍弃这段姻缘,并不代表她从此就失去了本心,别忘了她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逃离霍惊砂。
而且,她不能放任自己成为绍姨娘那种女人,靠算计别人和靠争宠过日子,也不能活得像后院那些姬妾一样,任男人搁置一辈子不闻不问。
她也清楚自己并不伟大,女人的嫉妒,她有,女人的不择手段、她会,可倘若放任憎恨在心中无限增大。那么迟早有一天,理智会被冲垮、良心会跟着泯灭,待恶念一起,便再难收复,她会活成自己曾经最不耻的模样,整日想方设法算计别人,来夺回可能早已不再全部属于自己的那颗心。
她必须拯救自己,在一步步变得面目可憎之前。霍惊砂不是全部,起码在他背弃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