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老夫人笑了笑,她笑声轻柔。但是,从她面上淡淡笑容里,却隐约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惊的森然肃杀味道。
“她不敢。”
凤明曦:“……”
突然觉得她柔声细语的祖母相当霸气是怎么回事?
严氏的确不敢。
别说有孝道在头顶上压着,还有凤至瑞这尊手段狠厉的大佛在旁边盯着;仅凭凤老夫人曾轻飘飘拿她女儿凤映容做威胁,严氏就不敢。
不过,她对老夫人要求她去明觉寺吃斋念佛几个月不敢有异议,却不表示别的事情,她不会耍心眼。
比如现在,她让人把府里相关帐本都搬来芜清院。
“老夫人,这里是府里近一年里头各项收支的帐本。”
“这是小库房的钥匙,”严氏拿出一串钥匙,十分恭敬地双手奉到凤老夫人跟前,“请老夫人代为保管。”
凤老夫人没接,只淡淡瞥过她手里的钥匙,连声也没吭一句。
严氏被这般晾着,也不觉尴尬难堪。侧过身,抬抬手将那串钥匙轻轻放到帐本上面。
接着,又微微一笑,轻声解释起来:“平日常用的小件物品都放在小库房里。”
“至于大件的及十分贵重的物品,则放在大库房里。”
“儿媳已经详细了解过,近几个月,不管府里还是京中都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或者节日庆典;也就是说,不需要出用到大库房里面的物品。”
“为免给老夫人你增加负担额外多添麻烦,儿媳就不把大库房的钥匙留下了。”
她看了看旁边的贴身嬷嬷,又含笑道:“倘若到时有什么变动,需要用到大库房里面的东西,老夫人不妨先让许嬷嬷去寻一寻。”
“就算儿媳不在府中,也不碍事;库房里有什么东西,她比儿媳还清楚。”
“为了不额外给老夫人你添麻烦,儿媳这次前往明觉寺,就不让许嬷嬷随行,而让她留在府里协助。”
严氏条理分明地说这么多话,归结起来就一句:她抓着大库房钥匙,还将心腹留在府里名为协助,实为监管。
凤老夫人对此没有表露丝毫异议,只淡淡抿了抿嘴角,不冷不热道:“既然诸事你已安排妥当,那就按你说的办。”
又扭头对身后的文嬷嬷吩咐:“把你从二夫人手里接管的东西列好单子,一会让二夫人签字。”
严氏笑脸一僵,她没料到老夫人对她的安排全盘接受,还准备得妥妥贴贴。
文嬷嬷已上前一步,恭谨应声:“是,老夫人。”
严氏耍了个心眼,搬来芜清院的帐本是一年内的表面帐本,帐目简单得很。
文嬷嬷列好单子,除了列名接收的帐本是什么帐本,共有多少数目外;还特地写了字做备注。
严氏瞄见上面的备注,脸色都沉了。
可话是她提出来的,这会她要再出尔反尔,那就是直接打肿自己脸。
无奈,只能装作没看到那行备注,强按着心头那口老血,若无其事地在单子上签下自己大名。
“行了,既然该交接的已经交接完,你就回去收拾吧。”凤老夫人可没跟严氏客气,接收了东西就开口撵人。
而且,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严氏赶紧收拾妥当滚去明觉寺。
严氏银牙暗咬,面上还得装作没事人一样,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告退离开芜清院。
在出发前往明觉寺之前,严氏放心不下女儿凤映容,自然免不了拉着她叮嘱一番。
“映容,我离府期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会,母女俩坐在长榻上,严氏意有所指地扭头往东南方向望了望。
“没事的话,千万别凑到那村姑跟前。”有芜清院那尊大佛护着,连她都不是那死丫头的对手,更别说她这个少不更事的女儿了。
想到这里,严氏简直愁肠百结。
若不是担心会坏了凤映容名声,也怕女儿受不了寺庙的清苦,她这会是恨不得将女儿带上一齐去明觉寺。
可想到在府里,若没有她从旁照应着,一旦对上凤明曦;她觉得自己女儿准会吃亏。
这一想,整个人都愁眉苦脸,一点也不愿动身前往明觉寺了。
凤映容却不曾觉得自己母亲离府去明觉寺数月有什么不好,也不曾为严氏担心过什么来着。
对于自己的处境,更加没心没肺毫无忧虑。
只想到一处,她就满心不甘。
“母亲,”她挨着严氏,不虞地抱怨,“你真的非去明觉寺不可吗?还一定要去那冷冷清清的地方住几个月那么久。”
想了想,又抱着她手臂,眨巴着眼睛,娇声央求:“那我怎么办?真眼睁睁看着那个村姑嫁给他吗?你赶紧替我想想办法——”搅黄了那两个人的婚事啊。
严氏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女儿不提,她几乎都忘了楚国公府已经来提过亲这回事。
是啊,她这一离府——按老夫人的要求,没抄完两卷经书;她可不能从明觉寺回来。
这么长的时间,楚国公府肯定已经挑好日子来下聘。
楚国公府那么好的婚事,怎么轮得到凤明曦一个乡野长大的村姑。
再说,凤明曦还是一个被退过婚的。
如果在大婚前,凤明曦闹出点什么;两人的婚事自然成不了。
为了不伤和气,到时将新娘换成她女儿,两府的亲事自然还能继续。
凤明曦!
她一定要想办法尽早找到能够捏住凤明曦的把柄,逼凤明曦主动退出。
问题是,凤明曦有什么把柄?那把柄还能大到让她拿捏凤明曦不得不主动退出?
严氏心里虽然有了主意,可方向却一点也没有。
论着急,她的心情自然跟女儿差不多。
可面上,却不能流露出一星半点。
“映容,你放心;这不是还有机会嘛,只要他们一天不成亲,这婚事就作不得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乖乖待在府里;没事千万别去招惹那死丫头,听明白了吗?”
不然,到时她不在府里;若凤映容犯了错,她可护不住她。
“还有,没事的话,也别去做什么惹你父亲心烦。”
她和子女加起来,在她夫君心里的位置,只怕都没有这侯府爵位来得重要。
所以,若想未来在府里还有好日子过,无论她还是子女;都万万不能惹恼了当家的凤至瑞。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
凤映容不高兴地嘟着嘴,神情怏怏地点头:“知道了。”
“时辰不早了,母亲你还是早些出发吧。明觉寺可不近,这会出发,去到地方天都要天黑了。”
严氏:“……”
儿女真是前生造的孽,今生还不完的债。
一句贴心话都没有,就知道催她出门。
不管严氏如何郁气满腹,最后都不得不起身出门。
严氏去了明觉寺,府里暂时风平浪静了两天。
这一天辰末,南宫无殇带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访凤明曦,咳,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拜访长辈凤老夫人的。
基于双方亲事六礼已经完成了一半,因而在长辈在座的情况下,凤老夫人还是特别宽容地允许凤明曦敬陪在侧。
也算圆了南宫无殇亲自登门,本着满腔情意都要见凤明曦一面的心愿。
入到客院里,南宫无殇看见俏美的姑娘含笑俏生生坐在那里,顿时心花怒放;对凤老夫人这般体贴安排着实满意兼万分欣喜。
一双情意流荡的眼眸凝落在少女脸上,似乎便忘了身置何处,只贪婪的盯住那俏美容颜猛看不休,似乎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小曦,你这小没良心的,明明都住在京里,怎么就不知道出府逛个街?
慰一慰他相思苦。
凤明曦:“……”
这家伙,如此明目张胆盯住她,就不怕惹她祖母不悦?下次再不让他进府?
她无语又无辜地睁着一汪清泉的眼眸,抿着红唇极力忍着笑。
凤老夫人抬眸打量过去,见他们一个盯人猛瞧;一个只顾眉眼弯弯抿唇闷笑,那旁若无人的模样,真是让她越看越不痛快,越看越觉心塞。
总有一种,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悲伤……。
这一个两个,真当她个大活人不存人呢,眉来眼去都没完没了啦!
忍无可忍,凤老夫人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
接着,又重重地咳嗽一声:“咳!”
那一双在她眼皮底下眉来眼去的年轻男女才如梦初醒般,不好意思地各自撇开胶着的目光。
“不知楚国公今日前来寒舍有何贵干?”
按理说,两人婚事基本谈成,南宫无殇在凤老夫人面前就是半个孙女婿;她应该亲切地称呼他名字,也完全不为过。
纵然不称呼名字,也不至于像个陌生人一样称他爵位。
好像无时无刻要跟他划清界限一样。
可凤老夫人心里不是不舒坦嘛,想着提亲那日,她就是被这小子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才会糊里糊涂答应了这门亲事。
还说定下亲事,小曦留在府里备嫁,她就有多些时间与孙女相处。
可如今,她与孙女相处的好时光还不到几天,这没眼色的家伙就跟来跟她抢人。
实在可气可恨。
所以,凤老夫人这会是绷着脸,除了称呼没一丝亲近外;脸上也是相当明显地表达着她极度不满与不欢迎的心情的。
凤明曦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瞥了眼南宫无殇。
看吧,叫你收敛,别肆无忌惮乱盯着姑娘看;这会惹恼她祖母了吧!
今天还想有好果子吃?
哼,日后登门想让祖母痛快放人进来只怕都难了。
南宫无殇接收到她怜悯的眼神,无奈地挑了挑眉。
顺便眼神抗议:没良心的姑娘!
“祖母,你叫我名字就好;称什么国公多见外啊。”南宫无殇决定挽回自己在长辈眼里的形象,收敛他平日的慵懒姿态,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来。
凤老夫人眼角一挑,刚想不满地出声否认,大婚未成,她当不得他一声祖母。
就被南宫无殇嘴甜口快地,不动声色间将话抢了过去:“实不相瞒,小婿今天冒昧拜访;实是有件要事,非亲手所为不能放心。”
听闻他确实有紧要事前来,凤老夫人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对他的嫌弃也少了一点。
南宫无殇又道:“前段时间小曦跟我提过,想要看一看岳母大人当年的嫁妆单子。”
凤老夫人眼皮一跳。
凤明曦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家伙真拿到单子了?
“小婿在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当年岳母大人留存在官府那份单子。”
他说着,自身上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到凤老夫人跟前。
他敛了笑,神情认真严肃,姿态谦恭:“请祖母过目。”
凤老夫人没接,不过心里对他的举止倒是挺满意。
没有越过她,直接拿东西去讨好小曦,起码说明这小子还知道礼数。
她淡淡瞥过近在咫尺的盒子,侧头看了眼凤明曦:“小曦,这是你娘留下来的东西,还是你来看吧。”
她发了话,凤明曦当然不会推辞:“好。”
不待凤明曦起身,南宫无殇已然机灵地转过去。
将盒子交到少女手里,还飞快地低声道:“小曦,我说话算话吧。”
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求表扬的气息。
凤明曦看得好气又好笑,眉眼弯弯瞟他一眼,眸光透出一句:幼稚。
南宫无殇:“……”
“祖母……”
“时辰不早了,”他甫一开口,凤老夫人就抢先一步发声,“无殇呀,你应该挺忙的吧,我就不留你了。”
南宫无殇:“……”
他总算明白,凤小曦过河拆桥是遗传了谁。
不过,看在凤老夫人安抚性地改口唤他名字份上,南宫无殇决定暂时原谅这对无良祖孙了。
他辛辛苦苦跑一趟,连跑腿费都没捞着——蹭午饭的主意落空。
好歹,还让他见了小曦一面;也算略有安慰吧。
“对了,祖母;我府里请人看过日子,三天后是个好日子;届时,楚国公府会前来贵府下聘。”
凤老夫人眼皮一跳,有些气恼地瞪他一眼,这小子,哪有人像他这样心急的。
自己亲自通知女方什么时候上门下聘。
好像生怕女方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