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无殇离开后,凤明曦才打开盒子拿出那张单子来看。
长长的一串接一串,奇珍异宝、古玩字画……。
凤明曦匆匆瞥了一眼,就夸张地瞪大眼珠。
“我的天呀,这嫁妆单子是真的吗?不说富可敌国,起码也富甲一方吧。”
她母亲那么有钱吗?
单单嫁妆就富到这程度,这也太夸张了吧!
凤老夫人似嗔似喜似愁似悲地瞥她一眼,怜悯地垂下眼眸,轻声道:“拿来给我看看。”
凤明曦乖乖将长长的单子拿了过去。
凤老夫人只粗略看了一眼,再翻到末尾看看官府印鉴,遂点头:“小曦,这单子是真的。”
“你看上面,有你母亲的私印与签字;还有官府当时的落章。”
凤明曦也不是真质疑这东西是冒牌货,就是太震憾了;上面所记载的财物实在远超预期,她才会一时难以置信。
原来她母亲留下的财富如此巨额,难怪令人眼红。
也难怪这府里有人死活不愿让她回来。
她倘若没有活着回来,这些东西可不就悄悄被挪到某人口袋,不动声色据为己有了么!
凤老夫人捏着单子,沉吟片刻,才缓缓吐了口气:“时隔日久,只怕这上面有些东西很难再寻回来。”
凤明曦眸光一闪,随即娇笑安慰她:“祖母,不着急。有这单子对照着,我们慢慢找就是了。”
“除非东西已经被销毁,不然总能找到。”
她母亲留下的东西,若是落在她看得顺眼的人手里,兴许她就算了。
若落在她看不顺眼的人手里,她总得想方设法将东西弄回来的。
三天后,日子好,碧空亦晴朗如洗。
大清早,楚国公府就热闹开了。
这热闹随着响亮喜庆的炮竹声,一路向忠烈侯府延续而去。
不多时,一箱箱聘礼车水马龙般搬进了府门大开的忠烈侯府。
一般来说,男方出的聘礼越多越贵重,表示对女方越满意越重视。
如果不是考虑到女方出嫁妆时,可能会搬空忠烈侯府,南宫无殇还打算多添几十箱聘礼的。
可饶是在他“克制”之下,这街头连着街尾的聘礼,还是看不到头的长街;亦已经够轰动京城了。
凤老夫人看着一箱箱聘礼抬进秀芳斋,欢喜得笑不合拢嘴。
“不错,南宫那小子挺会做人。”
给小曦长面子,也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小曦足够重视。
凤明曦却看得咋舌:“祖母,这么多聘礼,我们府到时出的嫁妆也要相当吧?”
南宫无殇那家伙不会是想搬空忠烈侯府吧?
要是女方出不起同等的嫁妆,那可不是长面子,而是惹笑话了。
凤老夫人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你瞎担什么心,我们府怎么可能出不起嫁妆。”
光是柳湘那个早逝的儿媳当年留下的嫁妆,就比楚国公府送来的聘礼要多数倍。
别说他们府还另外添置的嫁妆了。
怎么着,他们府出的嫁妆只会比楚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多,而绝不会少。
凤老夫人十分满意,下人们也无比兴奋地低声议论着。
府里处处,都洋溢着喜庆激动兴奋等令人振奋的情绪。
都为大小姐如此受夫家重视感到由衷的高兴。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的。
凤映容本来听严氏叮嘱,这几天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尽量不到外面晃,就是为了避免与凤明曦撞上。
倒不是怕凤明曦,而是她担心自己见了面,就会忍不住斥那村姑几句。
一个土鸡而已,真以为能够飞上枝头由麻雀变凤凰?
她才不会承认她有一个毫无规矩教养的村姑的姐姐。
可这会,凤映容在她院子里却再也坐不住了。
原因无他,除了隔着重重门墙还隐约传来的喜庆声与热闹声穿透耳膜外;她院子里的丫环都忍不住三五躲在一处吱吱喳喳激动地议论楚国公府前来下聘的事。
除了有一对活雁之外,还有两件颜色不一的狐狸披风。
还有许多无比贵重的东西,经过丫环的嘴,一件件数出来,凤映容不想听;却又下意识竖起耳朵听清楚。
同时心里忍不住在想,假如这些是他给她的聘礼该有多好。
念头转过,凤映容的心都火热起来。
自是更加按捺不住心底没来由涌起的阵阵烦躁。
“够了,一个两个光顾着说闲话,都不用干活了?月钱不想要了是吧!”
她气闷地甩着帕子,冲躲在檐下三五成群聊得火热的丫环撒了一通火,干脆抬着脚步走出院子,往秀芳斋那边走去。
行至花园,却见人人脸上洋溢笑容,且人人口中道着恭喜之类的恭贺词。
这画面让凤映容觉得碍眼,声音更令她觉得烦躁恼火。
她拧起眉头,忍不住朝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下人怒声喝斥道:“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这是忠烈侯府,可不是什么三教九流聚集的菜市场;再嚷嚷,小心统统把你们赶出府去,发卖到最下等的苦窑做苦力去。”
“几抬聘礼而已,一个个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简直丢尽我们忠烈侯府的脸面。”
“你们,都不许再高声喧哗,听到没有。”
“哟,好威风的二小姐呀。”懒洋洋的女声清脆甜美,更甜美的是她笑容和煦的面孔。
随着话落,凤明曦自走廊转了出来。
漂亮的凤眸微微弯起,她淡淡地朝面色胀青的凤映容一掠,凤映容忽地面露惊恐。
张大嘴巴,又慌张地捏着喉咙,却发觉自己突然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凤明曦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道她这些日子修炼的功法没白费。
她只需暗中运起功法,不必动手,就能以精神念力控制对方。
比如现在,她想让凤映容出不了声,凤映容就真的说不了话。
这效果,简直太令凤明曦惊喜了。
凤映容惊恐地掐着喉咙,惊恐地看着凤明曦笑吟吟走开,无助又绝望地瘫软倒下。
“小姐?小姐?”她的婢女更慌更着急,一边害怕地呼唤一边让人帮忙先把凤映容抬回院子。
凤明曦心情极好地回了秀芳斋。
也不在意凤映容那边闹得如何人仰马翻,只要不在她眼前闹腾,她就觉心里清静。
至于请大夫什么的,凤明曦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因为,大夫来了也没用。
既看不出症状,也没法解决凤映容暂时开不了口说话的问题。
只要她乐意,她可以让凤映容嘴巴闭上几个时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凤至瑞仍没回府,凤映容的婢女焦虑得再忍不住了。
倘若凤映容真有个好歹,她作为贴身婢女只怕也落不了好。
无奈之下,凤映容的婢女只好硬着头皮前往芜清院,准备向凤老夫人求助。
然而,她才去到芜清院外面,就有同伴急急忙忙追了上来:“曼珠,小姐能开口说话了。”
曼珠呆住:“什么?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真的真的。你快回去吧,没披风你,小姐现在正在发脾气呢。”
曼珠望了望芜清院方向,半信半疑跟着同伴小跑回去了。
这个小插曲,凤明曦自然没有告诉凤老夫人。
谁也不会知道凤明曦暗中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技能。
就像那天在十里香外被乞丐帮阻拦一样,没有人知道那些麻烦是凤明曦自己解决的。
忠烈侯府的人大多数都以为,是她身边的婢女——也就是红兰出的手。
楚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一直从早上送到下午才算完。
当晚,凤老夫人十分严肃地约了老侯爷商量凤明曦的婚事。
“今天楚国公府送来的聘礼,你也看见了。我们府届时给小曦准备的嫁妆,定然不能少于今天的聘礼。”
老侯爷眯了眯眼,缓缓点头:“此事你全权作主就好。”
凤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柳湘当年留下的嫁妆,那是一定得全部归整给小曦的。”
她顿了顿,又道:“小曦是我们的嫡长孙女,她出嫁,府里当然还得出一份相应的陪嫁。”
老侯爷对此并无任何异议,想了想,遂又道:“那孩子吃的苦头多,府里适当多补贴一些也是应该的。”
凤老夫人听了这话,缓缓放松神情,笑了。
“不错,小曦从小就吃了许多别人没吃过的苦,她的陪嫁更应比别人丰厚。”
次日,用过早膳,凤老夫人就招来严氏留下的许嬷嬷。
内堂里,凤老夫人没有坐在上首,而是神情懒懒地坐在左侧的圈椅。
靠窗的案几上,摆着一只半臂高的窄口青花瓷瓶。瓶子里,插着刚刚采摘回来的新鲜荷花。
荷花呈半开之姿,花香淡淡,却怡人沁肺甚是舒爽。
瘦瘦高高的许嬷嬷迈步入屋时,看到的便是凤老夫人眼帘半眯,一脸陶醉舒适状靠坐着。
“奴婢见过老夫人。”许嬷嬷提着心,祍袡行礼;举止恭敬而规矩,神色间小心翼翼。
凤老夫人眼角抬了抬,示意文嬷嬷将东西拿出来。
这才缓缓道:“二夫人去明觉寺前,特意点明让你协助府里一切事务;那是她信任你。”
“换句话说,她不在府里,所有她熟知的情况;你也一样熟知,对吧。”
“我这里有份大夫人柳氏当年留存在官府做证的嫁妆单子。”凤老夫人说得极慢,一句接一句,留了足够时间给她反应,“今天让你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
“大小姐与楚国公府的婚事已经商定,聘礼已下,婚期亦不远。”
“大夫人当年带来的嫁妆,待大小姐出嫁,即会悉数给她做陪嫁。”
“大夫人刚走那几年,府里的庶务是我打理的。”
说到这里,凤老夫人才特意顿了顿;许嬷嬷听闻这话,神情果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她当年留下的嫁妆一直封存在独立的库房里。后来二夫人接手庶务,想必没坏我定下的规矩?”
她不确定地轻哼一句,目光质疑地瞟落许嬷嬷头顶。
“这张单子,是从官府留底那份单子拓印下来的。你稍后拿着单子领人去库房,把大夫人留下的嫁妆一一清点出来。”
凤老夫人这番话与其说是让许嬷嬷协助,还不如说是直接命令她。
可据许嬷嬷所知,二夫人严氏掌管府里中馈十几年,哪里还有什么单独存放柳氏嫁妆的库房。
府里除了一个小库房,就是一个大库房。
再有,那就是二夫人私下的库房了。
许嬷嬷闪了一下神,二夫人私下的库房,她倒是跟着进去过几次。
里面的东西比起大库房,也许都……。
“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吧?”凤老夫人见她愣神,又淡淡开口,“还是你有什么为难之处?”
她看着十分温和,脸上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
可许嬷嬷悬着的心却不敢放下来。
只因这差事,她根本办不了。
不是办不好,而是完全不知该怎么去办。
“老夫人,奴婢……”她垂着脑袋,满脸惭愧与忐忑,“奴婢有负二夫人所托。”
“这差事,奴婢没法协助。”
“哦?”凤老夫人眸光一闪,心思已在这一眼里转了几个弯,扫向许嬷嬷的目光冷芒沉凝,态度看着仍旧温和不减,“你此话何意?”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事,根本没法遮掩欺瞒;就算二夫人在府里,也同样遮掩不过去。
许嬷嬷想了想,咬了咬牙,把心一横。
“扑通”地屈膝跪了下去。
壮着胆子道:“回老夫人,奴婢自跟在二夫人身边当差起,就从不知道府里还有独立的库房用来存放大夫人柳氏嫁妆。”
“奴婢既没见过所谓的独立库房,也从没见过大夫人留下的嫁妆。”
“这差事——还请老夫人你另遣他人吧,奴婢实在无能为力。”
凤老夫人笑了笑,睿智的面容只见笑纹深了几分,眼中光芒闪动,仍旧不见分毫愤怒。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在她脸上出现。
眉梢略抬,她不偏不倚地看着许嬷嬷,淡淡道:“二夫人临走前,指定让你协助;府里的庶务可没人比你更熟悉。”
“另遣他人,既不妥,也无此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