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无殇侧眸,凝住她皎洁娇媚的面容,心口阵阵发热;只觉脚步都没法迈动了。
“小曦,不如我们……”
他目光似着了火一般,哪怕凤明曦再迟钝,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心中一凛,激灵灵地拧了一下他手背,然后放开手,率先大步走了出去:“快走吧,再让他们等,我们可要招埋怨了。”
凤明曦无声苦笑,追着她往门外走去。到外面被刀子一样的冷风一吹,心中激荡的情感终于冷了冷,他整个人也好受不少。
待他们夫妇俩赶到福瑞堂,还真见屋里已经济济一堂,除了他们外;相关的人早就到齐了。
屋里,有人正坐在老夫人身旁,带着半真半假的气恼,对老夫人撒娇。
“母亲,你看看大哥;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非得在晚膳时间把我从府里匆匆忙忙叫过来。”
看见凤明曦与南宫无殇双双携手并肩而入,屋内霎时一静。
接着,便有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朝凤明曦投来一瞥。
那满含不快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就伴随着低低的冷哼声撇了开去。
凤明曦眉眼半垂,对于一见面就直接表露不爽挑衅式行为的某人视若无睹。
南宫无殇唇畔仍含着懒洋洋的笑意,可他眼睛一转,半含警告半带凉意的眼风便毫不犹豫扫向对凤明曦冷哼的美妇。
凤明曦不动声色轻轻捏了捏他手指,南宫无殇才收敛情绪,没有当场发作。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略略一顿,南宫无殇与凤明曦一道,敷衍地给四房及满腹怨气的南宫悦见了礼。
“你们来了正好,”南宫霁虽封为大将军,但他人长得儒雅;并没有武将的粗犷,反而带着几分书生的清雅文弱。他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地朝凤明曦点了点头,“为了不耽搁大家时间,下面我就直说了。”
展惜就坐在南宫霁身旁,察觉到他今天对凤明曦的态度特别温和,羽睫轻轻颤了颤,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地往凤明曦瞥了瞥。
自从被烈炎诓骗修习功法后,凤明曦对周遭的感觉就变得十分敏锐。打个比方,如果说她原来的敏感度为1,现在她的敏感度就已经提升到8或者9了。
是以,展惜那仿若无波的平静一瞥,也在悄无声息间在她心里落下痕迹。
凤明曦心中一动,继续若无其事的模样垂眸静坐不语。
南宫悦已经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叫嚷起来:“大哥,要说就赶紧说。大家还等着吃晚饭呢。”
“好,我这就说。”
南宫霁温和落下这话,视线一转,沉厉的目光就盯在她脸上。
“南宫悦,我之前三令五申,一直强调;我们家做生意可以,不管什么生意都可以做。但是有一条原则绝对不能违背,那就是不得人事任何违法经营的活动。”
南宫悦心头猛地跳了跳,她在昨天就收到横县那边传来的消息。
可从昨天到今天,过了一天一夜,都没见楚国公府这边有什么动静。她原本惶惶不安的心态,也逐渐恢复镇定。
原还以为她大哥不管这事,看在母亲面子上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谁曾想,今天傍晚他火烧火燎让她赶回娘家,就是拿横县那家酒楼来说事。
她该怎么办?
以大哥的脾气,既然管了这事,肯定不会善了。
她该求母亲帮帮忙向大哥求情吗?
南宫悦满心忐忑里,南宫霁已沉声开腔往下说。
“你在横县开的那家客来酒楼,马上关掉。除了把眼下骗来暂关在酒楼的姑娘送回她们家中外;对于以前,以哄骗手段借着酒楼的名义,骗去春意楼的卖笑的;你也得拿一笔银两赔偿给他们家人。”
“另外,把以前你坑害的姑娘都赎出来,再送回去。”
“以后若是让我发现你还以国公府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绝不轻饶。今天这事,算是看在母亲的情面上,对你略施惩戒。你自己日后好自为之。”
眼珠一转,南宫悦皱着眉头,不满地反驳:“大哥,你别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什么诓骗不骗的?我那也是好心好意,给他们提供一条活路。我有银子赚,他们家里生活也同时得到改善,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呢。”
“还好事?”南宫霁冷笑,“把人卖了,还帮你数银子。这确实是好事,不过是对于你这种眼里只有利之一字的人来说,那就是好事。”
南宫悦被他如此直白的训斥训得满脸通红。
自知跟他说道理说不通,只好压着满肚火气,将目光转向南宫老夫人:“母亲,你看看大哥;有他这样埋汰自己妹妹的吗?”
“就算我做得偶有过错,那也是小错。我又不是有心的,私下跟我说说不就得了。”
她这么大个人,早嫁出去多年,却被匆匆忙忙叫回娘家在小辈跟前数落,她不要面子的啊?
老夫人确实非常疼爱这个女儿,听她委屈的语气,立即就开口:“阿霁,阿悦她……。”
“母亲,”不待她往下求情,南宫霁就出声打断,“我是家主,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事没得商量。”
“当年她出嫁,府里给她的嫁妆可不少,就算她在婆家什么收益都没有;光是嫁妆的收入,都够她这辈子挥霍。”
“更何况,她目前在横县做下的事,对外还是打着楚国公府的名头。”
南宫悦低声插了一句:“那家客来酒楼,本就是嫁妆之一。”
打楚国公府的名头有什么不对!
南宫霁黑着脸瞪她:“既然打着楚国公府的名头,那你就好好的正正经经做生意。”
“若不擅经营,就把酒楼盘出去卖掉。你需要拿楚国公府的牌匾顶在前面,暗地里做营蝇苟狗的勾当吗?”
“你就那么缺钱?”
南宫霁越说越恼火,一张本来儒雅俊朗的脸,都沉黑得跟炭一样,简直不能看。
“这事没得商量。你回去立刻就把客来酒楼给卖掉,其他的事情,尤其那些被你祸害的姑娘,一律按照我刚才的话给予赔偿安抚。”
“倘若你不做,我不介意亲自派人去结束那家客来酒楼的营生。”
“还有,”南宫霁顿了顿,目色沉沉扫过她忿然又憋屈的脸,“今日你不听我这个家主的话,日后有什么事你也别求助到我面前。”
“南宫悦,你知道我的。有些事,我可以纵容你;但有些事,一是一,二是二;任何人,都不能违背。”
“不仅是你,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一样。”
南宫老夫人:“……”
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对着南宫悦这个妹妹说,反而更似是警告她呢?
南宫悦:“……”
憋得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在他严厉肃然且犀利的目光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瓮声瓮气应一句:“知道了。回头我立刻让人卖掉客来酒楼,其他事全都依照你吩咐去办。”
酒楼的事,出乎意料地解决得干脆利落;南宫霁这个家主的行动力与公正不容私的严苛性格,真真令凤明曦刮目相看。
没料到,她的公爹是这样的人。
凤明曦对南宫霁心生钦佩的同时,南宫悦却将恼恨的目光投了过来,狠狠瞪她一眼又一眼。
凤明曦本想佯装没留意的,耐不住她一眼接一眼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不要钱地使劲往凤明曦身上瞪;她只好侧过头,朝南宫悦微微一笑,茫然又无辜地问:“不知三姑母猛盯着我看什么?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她一出声,屋内众多目光登时齐唰唰转向南宫悦。
尤其南宫霁,他沉沉的目光瞥向南宫悦,其中警告意味甚浓。
“我就是觉得你穿这身衣裳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南宫悦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凤明曦淡然眨眼,十分诚恳道:“哦?谢三姑母赞赏。”
南宫悦:“……”
谁真心赞赏她了?
“多管闲事!”
忍了忍,终究忍不住心头恼火,低下头压着声音自齿缝轻啐一句轻骂。
凤明曦往她瞥了瞥,当没有听到。
从她知道那家客来酒楼的东家是南宫悦开始,她就知道她要做的事,必定会招人恨。
早预料到的事,如今验证了。凤明曦心里是一点也不在乎。
她早就知道,这就跟当初她大婚敬茶时,一个又一个跳出来刁难她;其实是背后受展惜唆使,有意无意孤立她一样。
从展惜让她去乌蒙镇庄子收租开始,就注定了她要得罪南宫悦。
不在乎,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疑惑和好奇的。
凤明曦不着痕迹地瞄了瞄展惜,只见那仙女一样端庄脱俗的美妇,唇角含笑,无比柔和地笑着。
看所有人目光,都似悲悯而又置身物外。
从她脸上,是半分诧异意外或者震动着急等等情绪都完全看不出来的。
凤明曦暗下撇了撇嘴,这假仙装得还挺像。
处置完南宫悦,南宫霁将矛头对准四房;确切来说,是盯准他的幼弟南宫学。
“老四,”南宫霁盯着这个幼弟,面色比之前更沉了,声音也显得比之前更严厉,“你平日贪玩爱闹,我都由着你。”
顿了顿,连落在南宫学脸上的目光都凌厉起来:“你为了一己之私,把手伸到府里的产业;想要悄悄把控乌蒙镇庄子的收益,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在他眼中,年轻人爱玩哪有不花钱的。
南宫学又没有正经差事,老夫人平日又纵容得厉害。
这个幼弟除了拿府里每个月的月银,表面上并没有其他进项。
不过据他所知,老夫人平日对这个小儿子补贴可不少。
而老四媳妇是个心思活泛的,除了自己陪嫁产业有不菲的进项外;平日没少利用楚国公府的名头做其他赚钱的营生。
只要不太出格,他也就容忍,当作不知了。
但是,像乌蒙镇庄子这样离谱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纵容,更不会允许他们继续下去。
“可你怎么着也不该把三七分的租子提高到六四分;这分明只顾私利,完全不给佃户们留活路。”
“你与庄头重重盘剥佃户还不算,还打着买卖人口的主意;做着这等伤天害理遭人唾骂的恶事,实在孰无可忍。”
南宫学一头雾水状,面对如此厉言疾色的指责,他懵懂又带着无措与焦急:“不是,大哥你听我说,我没有……。”
“我都已经让人查清楚了。都这时候,你还想蒙我?”南宫霁厉声一喝,十分不满地打断他,“那个庄子的庄头敢如此胆大包天做下类类恶行,都是因为有你在背后指使支持。”
“念在你是初犯,少不了被人蒙蔽的可能。”他往南宫悦望了望,又道:“我也不打算对你做过重的处罚。”
“就跟南宫悦一样,对你一视同仁。”
“把你从乌蒙镇庄子这三年来暗中昧下的收益拿出来,全部返还到佃户手里。”
南宫学呆滞中,南宫霁颇为威严地扫他一眼,又道:“至于那个庄子的庄头——”
他侧目抬眸看向凤明曦,态度与语调立时温和得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曦,依你看,该如何处置才稳妥?”
凤明曦意有所指地瞥了瞥四房夫妇俩,“租子比原定提高了一倍。另外,我详细走访了多数佃户,发现除了租子之外;庄头在其他方面,对佃户的盘剥也十分严重。”
“这里面,固然有受人指使之嫌;可与他本人贪心不足也有莫大关系。”
“我觉得,有些事情还得借庄头的手办一办。至于具体的事情,若是将军想知道,稍后我可以再详说。”
南宫霁心里有了计较,忽道:“我看这样吧,乌蒙镇的庄子以后就交由你打理。至于原来那个庄头如何处置,就由你看着办吧。”
“那个庄子的情况,如今看来你最熟悉。今后交由你打理,最合适。”
“至于新的庄头人选,也由你作主定下。”
一番话,说得四房夫妇俩,确切来说;是凤明曦的四婶艾妙妙脸色被说得不停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