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无殇内心是万分不愿意相信的。
但就他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以及所知的种种事情与线索;无一不指向,凤明曦所推测的事情其实十有八九就是真相。
展惜针对凤明曦的动机——根源就在他身上。
这个认知以及事实——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接受;他却又不得不接受。
就单凭加害凤明曦这件事,他就不可能逃避或者置之不理。
伤害他心上的姑娘,不管对方是谁;他也绝对不会姑息。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不是可以原谅的理由。
凤明曦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同样十二万分不愿意相信,展惜是处心积虑嫁给南宫霁的。
而展惜嫁给南宫霁的根本目的,却是在于南宫无殇这个继子。
那个被展惜珍而重之放在心底绚丽了她少女怀春梦想的情人。
既然没有去求,更加不可能求得心中想要的结果;展惜干脆豁出去做了最舍近求远的事,不能做亲近的拥抱;那就站在最近的距离静静看着,守着!
这样的感情——倘若在展惜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伤害的事情之前,她知道的话,心里一定会佩服展惜的取舍与勇气。
但现在,凤明曦只想说一句:她去年买了个表。
原来展惜对南宫无殇怀着那样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才会在乌蒙镇的庄子用毒蜘蛛来害她。
展惜不在意谁占住楚国公夫人的位置,甚至还希望留着那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她来继续长长久久占着。
只为了,南宫无殇身边再没别的女人能够亲近。
如此扭曲变态的心理与感情,如果不涉己身,凤明曦只能掬一把同情泪,为她送上叹息一声。
但是,事到如今,既然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凤明曦除了反击,只能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她。
想到名为他后娘的女人,一直暗中觑觎着自己;甚至,还极可能是因为想一辈子粘在他身边,才安排那一场所谓的……意外事故,让他父亲心怀愧疚把人娶回家。
诸般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南宫无殇心里就泛起一阵严重恶寒。
“小曦,既然弄明白那个女人搞事的动机;接下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不是他心里没有主意,而是他更喜欢问问媳妇的意见;他是个懂得尊重自己媳妇的好男人。
凤明曦托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主意这个事嘛……说起来,就要委屈夫君你一下了。”
南宫无殇迎着她闪闪发亮的探究目光,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委屈。不委屈;这麻烦既然由我而起,我就该担起责任义不容辞将这麻烦圆满解决。”
“只要娘子需要,只要娘子高兴;不管你让为夫做什么,为夫都甘之如饴,乐意之至。”
凤明曦眨了眨眼睛,微微上翘的红唇,勾出几分调皮的意味。
闪亮而灵动的眼眸里,更流转着狡黠的光芒。
“真的?不反悔?”
南宫无殇严肃地把笑容一收:“反悔的是小狗。”
凤明曦轻轻推了他一把:“去你的。你这坏蛋,把我也给绕进去呢。”
他是小狗,那嫁给他的她——成什么了?
“我怎么会舍得骂你呢?”南宫无殇挑着眉,一脸意外的样子,“我全身心都用来疼你爱你都嫌不够。”
凤明曦:“……”
真是够了,这家伙!
“我觉得,我们得先想办法让她自己露出马脚。”凤明曦决定忽略他柔情溺人的目光,兀自垂下眼眸,一本正经说起正事来,“然后再一步步让你父亲看清她的真面目。”
想要让南宫霁主动休弃展惜,这任务——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为了日后安宁的生活,再艰巨的任务;她也必须完成它。
她倒是有心和和气气在国公府生活,奈何有人不依呀!
南宫无殇这会充分展现他宠妻的良好习惯:“娘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想让为夫如何配合,为夫就如何配合;只要你开口,为夫绝无二话。”
凤明曦眼睛一转,故意半真半假问他:“如果,为了让她尽快在将军面前暴露真面目,需要让你展现男性魅力亲自去……嗯,那什么诱她呢?”
“我亲爱的夫君,请问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话说得那么满,也不怕把自己呛到!
南宫无殇怔了怔,显然没想过她会给他出这样的难题。
他纠结地盯着她笑盈盈的俏美脸庞看了半晌,最后,蹙着眉,沉下声音来问:“小曦,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假的。”欣赏了一会他的变脸绝活,凤明曦很厚道地给了否定答案。
南宫无殇松了口气,“小曦,以后不带这么吓人的啊,瞧把为夫都吓出一身冷汗了。”
“就算你愿意去,我还不愿意呢。”凤明曦低声嘀咕,“你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推你出去便宜别人。”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一早就对她的男人心怀不轨。
她是疯了还是傻了,才会干出这种傻事。
“小曦?好娘子,我都快被你吓出毛病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听着她低声嘀咕,盯着她娇艳红唇,男子只觉心火都被她撩了起来。
低笑一声,很干脆的俯下身来,直接把怀里的娇软人儿抱起,毫不犹豫拂开珠帘走向榻边……。
窗外,夜色凄冷,寒风依旧凛凛;室内,一屋春色香暖,明媚如火。
这日,凤明曦的生意伙伴给国公府里的她送来大批物件。
那批物件一进府,当即就引来无数羡慕目光。
因为这批物件,并非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
更因为,这批物件,是凤明曦的生意小伙伴自重洋之外历经迢迢万里才运回来的舶来品。
大裕及周围接壤的陆地国家都没有的东西,那才叫一个新奇矜贵呢。
凤明曦为了表示她大方,哦,主要是想让国公府明里暗里的眼睛看看她凤明曦不靠婆家——也是无比财大气粗的本质;于是小手一挥,十分豪爽地决定给各房分送这些舶来品的稀罕物,好让国公府的人开开眼界。
当然了,人人有份,自然就少不了也送去展惜住的将军苑。
“夫人,这是少夫人让人送来的稀罕物。”展惜的亲信桐姑姑将东西接过来,向展惜禀报一声,就打算将东西放到小库房去。
以南宫霁对展惜的疼爱,展惜这些年可没少收稀罕物。
而且,展惜这些年在国公府当家,眼界与见识就更加与昔日的小姑娘不可同日而语。
连带着,她身边最信重的桐姑姑,眼界也开阔不少。
是以提起凤明曦派人送来的礼物,也是一副轻描淡写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展惜在屋里低着头,正温柔地给自己儿子缝着小衣裳,闻言,头也不抬;只柔和地笑笑:“听说是从海上另一边的陆地运回来的,都有些什么东西?”
桐姑姑便轻漫地将品名报上来:“哦,有两匹料子。说是那边洋外之人独有的产物。奴婢瞧着,也就跟咱们大裕的丝绸差不多。”
“另外,还有一只会报时辰的木制喜雀,是用个匣子装起来的。奴婢瞅着,那只喜雀看起来做工粗糙得很,倒是那只匣子雕了好些我们大裕没有见过的花纹。”
展惜原本还有两分好奇的;闻言,倒是连一分想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既然你看过这些东西没问题,那就收起来吧。”
桐姑姑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连过眼都不打算过眼了。
“奴婢晓得。”手一挥,让后面的小丫环将东西抱到小库房去堆灰了。
谁料才走了几步,展惜忽又将人叫住:“桐姑姑,你刚才说有只会报时辰的木制喜雀,对不对?”
会叫的喜雀她见过不少,但用木头做的假喜雀还会叫,她倒是没见过。
而且,还会报时辰呢。
又想起刚刚桐姑姑唯独对那只装着鸟雀的匣子一顿夸,展惜想着手里的工夫做完了;那就看看这些外来的稀罕物有什么稀奇的也好。
或者东西真有趣的话,拿给旭晨玩也可以。
想到孩子,展惜面容柔和了几分;对桐姑姑手里那只匣子,也多了两分期待。
“夫人,你看。”桐姑姑亲自捧了匣子过来,又将匣子打开。
锁扣吧嗒一声打开,那只安静如画的喜雀却忽然从匣子半开的窗户跳了出来,还当即就扯开嗓子嘹亮地报唱:“时辰早,时辰早……。”
“还真会报时辰呢。”桐姑姑看着活灵活现的木制喜雀,当真又惊又喜。
展惜眼睛亮了亮,看着她手里的匣子,微微一笑:“是挺有趣的。”
就在她赞叹声刚毕,忽然又听闻咔嗒一声响似乎自喜雀鸟腹处传来。
桐姑姑低头看了看,诧异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特殊发现?”展惜疑惑侧目,同时伸出纤纤素手,“拿来给我看看。”
桐姑姑抿了抿唇,接着有些古怪地扯了扯嘴角:“夫人请看。”
“一支珠钗?”展惜有些意外地怔了怔。
“用木头做的钗子,不值几个银子;大概是哪个粗心的小丫环掉的。”桐姑姑打量一眼,十分随意地下了结论。
展惜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盈盈素白的手腕与细削的指尖悬在半空,仿佛无声诉说着她的坚持。
桐姑姑心里浮上一抹古怪,倒是把木钗递了过去,却又忍不住同时念叨两句:“明明是不值钱的木头做成的玩意,怎么还会有人在上面镶宝石?”
“不对,定是奴婢看花眼了;这上面镶的怎么可能是宝石,应该就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不打眼的小碎石而已。”
展惜拿到木钗之后,面对她的质疑嘲笑,却不发一声。
她细细顺着木钗的纹理轻抚着,缓缓地移着指头。神情却怔松而恍惚,半垂的眼眸里,似乎凝着这小小木钗望进了远去的历史岁月长河里。
这不是普通的木钗,更不是什么粗心小丫环掉的不值钱的东西。
在钗子的阴面,最顶端那颗白宝石对应的位置后,她摸出了小小的字。
那是他名字里头的最后一个字,是他亲手雕刻东西后习惯刻下的标识。
别人只知楚国公府的楚国公擅长雕刻,但又极少动手;是以,但凡他雕刻出来的东西,不论大小精劣,都按价值连城来论。
却极少有人知道,但凡他亲自雕刻出来的成品,都会习惯的在成品最高位处阴刻下属于他的独特标识。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她偶然看过他给自己亲弟弟刻过玩具……。
记得,曾经有人捧着厚厚一叠银票慕名前来,就是为了替自己儿子求他雕刻一只会飞的木鸟。
他当时怎么回答那个人的?
嗯,记得当时他说。
“但凡出自我手,经我心的成品;皆因我爱他们,我刻这些东西,除了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喜好之外;最重要一件事,那就是我可以用自己双手为我爱的人奉上他们想要的东西。”
是啊,他只会为他爱的人拿起雕刻刀!
展惜失神地咬了咬贝齿,握着木钗的手指不自觉并拢收紧。
这支木雕的珠钗,是他亲手为凤明曦所刻的。这支钗上面镶的每一粒宝石,也定然是他亲手打磨后镶上去的。
他爱那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那个女人一出现,他的目光就只会围着凤明曦转。
他看那个女人的眼睛,永远散发着柔情与璀璨的光。
怎么可以!
明明是她先——!
“咔嚓”一声。
突然打破一室异样诡静的沉寂,桐姑姑瞟一眼她左手,忍不住失声轻呼起来:“夫人,你的手流血了?”
展惜瞄了眼左手,轻描淡写道:“没事。给我打盆水来清理一下。”
原来刚才她一时失神气愤,捏着木钗用力过猛,生生给上面镶的宝石给磕破了皮。
桐姑姑看了看她仍旧紧紧攥在手里那支木钗,迟疑道:“夫人,这支木钗——”
“你没有看到什么木钗。”展惜轻轻淡淡开口,态度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冷凝,“我们将军苑,从来就无人用木钗这种不值钱的东西。”
夫人这是……要昧下这支样式再普通不过的木钗?
桐姑姑吃惊得微微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见她神情温和而坚决;心头登时一紧,偷偷瞄了瞄那支染了血的木钗,说不上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