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
陶嬷嬷正往暖炉里添加炭火,炉子里噼里啪啦作响。
屋里响起阵阵撕纸声。
太后咬着牙,使出狠劲把手中的信撕的粉碎,“混账!混账东西!有白家子孙的地方准没好事!那小子本该是烂泥!混账东西!为什么不是烂泥!”
前些日子得知粮仓塌陷,她气的差点起不来床。
今天的信中提到山体再次塌陷,瑞王带着白逸的孙子在锦阳晃荡,承王根本没机会挖粮。
太后感觉胸肺里堵着一团火,整个人快要点燃。
“白家到底拿了宁家什么好处!世代忠心!牢不可破!他家怎么就那么难搞!这次再拉拢不了白家,哀家就毁了他们!”
太后气的把碎纸削撒了一地。
陶嬷嬷一片不落的捡拾起来丢进炭炉,不忘宽慰主子:“太后娘娘莫气,年前天气冷容易得风寒,几次豪门宴请,白家姑娘们称病推脱倒也无妨,
后日老太师七十大寿,白家姑娘若再称病,那就有些下老太师脸面咯,
这次鲁二少爷,必定得偿所愿!等白家五姑娘进了门,白家自然就默认成了承王殿下的人。”
太后冷声接过话:“哼,白家丫头进门后,哀家亲自告知白家承王要起事,株连九族也包括妻子的娘家人!
哀家就不信,诛九族的大罪白家会欣然吞下!到时......哼!他们不想反也得反!”
屋里的几位亲信,齐声道:“太后娘娘英明!”
过了元宵,白府迎来一桩喜事,严格来说是杜家的喜事,白府大姑娘白婉纯再次有喜,已满三个月。
得知消息当日,白府与杜家聚在一起吃饭庆贺。
杜明亮小心翼翼的扶着妻子进门,时不时叮咛:“夫人,小心小心!”
见他如此,众人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白婉纯首次有孕时,也是来白家吃饭相聚,杜明亮抱着妻子进门,一整晚眼睛一刻不离妻子,压根不在意别人鄙夷又尴尬的目光。
白婉纯也随他高兴,处处配合,只差没同意让他把着如厕。
这次杜明亮没抱着大姐进门,白家几个小的狠狠松了口气。
前一次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着实让他们感到局促。
杜明亮落座后就开着大嗓门,语气担忧:“大夫说夫人怀的是双生子,三个月后得多走走,免得不好生。”
曾氏的心瞬间提起,嘱咐女儿:“纯儿,你可得多注意饮食,切不可贪吃贪睡,生产双生子的风险极大!”
白阅书跟着叮嘱:“每天让府医把平安脉,开春各府邸都在办宴席,别天天都去赴宴,选几个要好的去一去,或是全都别去!”
太傅点头赞同儿子的说法:“开春不是赏花宴就是赏酒宴,不去不打紧的,二月龙抬头的宫宴去一次就行,知道你怀双生子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白老太太哑然失笑,打趣道:“瞧瞧,一个两个恨不能换身帮纯儿生!亲家老太太和亲家主母还能忽视咱们的宝贝疙瘩不成!尽瞎操心!”
杜老太太赶忙接过话:“亲家老太太说的是!你们啊就把心好好放肚子里!有我这老婆子盯着孙媳妇呢!保管她平安生下双生子!”
众人围绕着白婉纯的肚子聊了好一会儿。
吃饭时杜立问白阅书:“明天老太师寿宴,你俩闺女可要去?要不我让儿媳妇装个病,姐妹俩来我家照顾大姐,情有可原。”
白阅书白了好友一眼,“要靠装病拒绝,我可以请我母亲装,不是更说的过去?”
杜立呵呵一笑:“也是也是,现在的局势越发紧张,太后必定全力以赴拉拢朝中重臣,
昨天户部尚书家酒席上出的事,你也看见了,那姑娘用阴险手段想进大理寺卿家,吃相实在难看!”
杜立突然捧腹大笑,上接不接下气的说:“我今儿下午收到可靠消息,郭诚那老家伙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他直接釜底抽薪,亲自剃光他幼子的头发,送他去云顶寺带发修行,
还派人放言出去,郭家老祖宗托梦,他儿子头发长长后下山才能活命,哈哈哈哈哈,没头发也说‘带发修行’!真是笑死人不偿命。”
听完杜立的叙述,众人笑不可仰。
白婉芸的亲事是老太师保媒,于情于理她必须前去拜寿。
宋兴德也知局势紧迫,寿宴前两天就写信给白阅书,保证自己会一直待在白婉芸身边,保护她。
白翊云和白婉姿兄妹俩成了白家重点保护的对象。
寿宴前几天,黑羽一直忐忑不安,寿宴当天,他终究按耐不住,趁皇帝独自在御书房时现身:“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说。”黑羽上任以来,从未开口求过什么,皇帝甚是好奇。
“请皇上应允臣去老太师寿宴。”
皇帝问:“理由。”
黑羽祖上几代都是宁家的夜卫统领,其兄长官阶是正一品,是这一代黑卫统领,负责训练新卫士以及管理宫外值守。
即使黑家官阶再高,多年来,没人会邀请黑家任何人赴宴,或是说,没人敢邀请。
黑家历代贴身在皇帝周围,邀请他们便会被视作居心叵测,黑家人也不会参加任何宴席。
皇帝越发好奇黑羽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黑羽坦诚道:“臣心悦白家五姑娘,担忧她今日会遭人暗算!求皇上应允臣前去保护。”
皇帝神情微愣,随即大笑起来,“你兄长为你的婚事绞尽脑汁,用尽办法就是不能让你点头成婚,原来你小子早想好要谁了,
不过......朕记得你今年已二十六,白家五姑娘刚满十五岁,对她来讲,你似乎老了点啊,白阅书若知道你的心思,得急眼咯。”
皇帝的语气没有半分担忧,反而透着一丝看戏的意味。
“......”皇帝的话像根利箭扎进黑羽心里。
“回皇上,臣绝不强求白姑娘,她可以选择自己想嫁之人,但臣,此生非她不要,黑家,有兄长和幼弟传承,足矣。”
皇帝笑着摆摆手:“去吧。”
黑羽欣喜如狂,迅速赶去老太师家,暗暗盯梢。
皇帝瞧他焦急的离去,笑声渐渐停歇,忧伤的轻喃:“朕希望天下之人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身侧的福广垂着眼,眼眶已湿润。
老太师荣休后,便举家搬迁至京都郊外,一处风景极美的山庄中。
今日门庭若市,朝中大臣大部分到场,因公差没到场的也都派家眷前来贺寿。
康王,安王,轩王、乐王也都先后到场贺寿。
老太师虽然已经荣休在家,但门徒众多,得老太师的喜欢,离宝座就更近一步。
康王深知今日他只能贺寿不可做任何算计之事。
白家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在眼前时,康王内心不甘,特别是见宋兴德笑意满满跟在白婉芸身侧,他更是恼火。
他总觉得宋兴德在嘲笑他。
康王看向无主的白婉姿,如今又长了一岁,原是小家碧玉如今更为楚楚动人。
虽然外家劝他放弃白婉姿,娶季家表妹,虽然娶表妹可以让他和季家牢牢绑在一起,但他始终不甘心。
他很清楚与白家成亲家,意味着什么。
康王压下蠢蠢欲动,转身去寻白翊云增进情谊。
黑羽在暗中观察经过白婉姿的所有人,康王看白婉姿的灼灼目光让他恼火。
黑羽的眉眼更加冷厉,他早上对皇帝说的话,他反悔了。
小绵羊只能进他的家门,放自己眼皮底下他才放心。
白婉姿时不时观望前后左右,她进门没多久,就感觉出正被人窥视。
她今天本可以厚脸皮继续报病不来,但是,她不想做一个缩头乌龟,身为白家人不能一味地躲闪。
出门前,她在脚踝上绑了匕首,腰间也放了小刀,只要一有不对劲,她一定用匕首狠狠插入敌人胸口。
即使自己杀不死敌人,但杀自己总能做的到。
白婉姿警惕的小眼神落入黑羽眼里,让他既心疼又想笑。
他的小绵羊怎么这么可爱,好想......把她放在怀里。
曾氏一刻不离身陪伴白婉姿左右,白婉芸有宋兴德和未来亲家母看着,她很放心。
白婉姿上次吃亏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今日必定还会有人冲着白婉姿而来。
白婉姿与闺中姐妹说体己话,她也不能厚着脸皮站一旁,只好站的远些,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婉姿,你嫡母真好,把你当亲女儿般护着。”户部寺郎庶女叶思雨羡慕的说。
她自小与白婉姿上同一个女学,俩人做了多年闺中姐妹。
她也是家中庶女,自家的嫡母也极少苛待府中庶子女,但如曾氏那般把庶子女看的极重的嫡母,放眼望去,京中难找第二个。
白婉姿看向曾氏的目光满是敬慕,“嗯,母亲是真的好。”
她经常庆幸自己投身在白家做庶女,换生在别人家,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一旁的黎彩颜忽见远处的来人,鄙夷的说:“瞧!是鲁家二少爷,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能夺得去年皇家书院文武大赛的第一名。”
叶思雨听出了好友的言外之意,轻声问:“听你的意思,他本不该是第一?”
黎彩颜捂嘴小声回应:“比赛的情景,我没亲眼所见,我只是听我大哥说起过,鲁二少赛诗词的作品是盗用,比武时还出阴招,差点毁了好些人的手。”
背后说人是非不免有些心虚,黎彩颜左看右看,凑近姐妹更小声的说:赛事结束那天,我祖父回家特意交代我们远离鲁二少,此人心术不正。”
白婉姿轻声附和,“我家四哥哥参加这次比赛回家后,闷闷不乐好些天,他说从没遇到过如此张狂的人,让他觉得无力的很,盼着三哥哥早些回来整治他。”
叶思雨突然用手遮住侧脸,轻喊提醒:“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众人刚噤声,鲁伟毅带着几个要好的公子哥儿站在她们身后,“白五姑娘,许久不见,听闻年前染上风寒好些日子都不见好,如今可痊愈?”
白婉姿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回应:“男儿应志在四方,鲁二少爷多虑了。”
话外之意,你个大老爷们应该把心思放在抱负和理想上,少管闲事。
鲁伟毅并不了解白婉姿,他以为她和京都大家闺秀一样,见到男子会娇羞,说话应该娇声娇气。
不成想,她竟是个硬茬子。
鲁伟毅脸色微沉,心中冷哼,硬茬也没用,等进我的门,我要你软你只能软。
“白五姑娘说的是,男儿志在四方,不过,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看来成家比立业重要,白五姑娘你说是或不是?”
白婉姿捂嘴浅笑一声:“小女子认为,鲁二少得先立业才有可能成的了家。”
鲁伟毅挑起眉毛,“哦?难道我不立业没人愿意嫁我?”
白婉姿点头回应:“是的,鲁家前些年贪墨灾银的事,京都姑娘们可不敢忘,喝着人血填饱肚子,实在吓人呢。”
白婉姿直言不讳,她一点不怕得罪鲁家,身为白家姑娘,京都世家子女也没几个敢欺负她。
该心生惧意的是别人,不是她。
鲁伟毅的脸色更加难看,厉声反驳:“当年的事查的一清二楚与鲁家无关!是我外家打着我家的名号行事!你......”
没等鲁伟毅继续喊,白婉姿接过话:“嗯,对的,鲁二少说的是,说的是!”
白婉姿嘴角依旧挂着浅笑,一副满不在乎真相的样子。
鲁伟毅脑海里浮现出白翊青的脸,白翊青不再藏拙后,就是这样一副让他讨厌的模样。
“白五姑娘,你很好!”鲁伟毅咬牙切齿。
白婉姿笑意不减,从容的回应:“虽然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还是多谢鲁二少多嘴夸赞。”
鲁伟毅也懒得再装,眼眸闪着欲色,恶狠狠的说:“等你嫁给本少爷,我一定用我的小兄弟好好调教调教你这张利嘴!”
叶思雨和黎彩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鲁伟毅竟敢如此大胆,放出污言秽语。
虽然他有意压低声音,听到这话的也就只有她们,和他带来的几个公子哥儿,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直白,简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