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啧啧”叹着,从身后慢慢绕了过来,“哎呀这是谁呀,啊,原来是景轩的小崽子。”
来人抬起脚,将那只精致华丽的鹿皮靴用力踩在赫连瑾冻肿的手上,狠狠捻了捻,“果然是贱人生的贱种,一样的不要脸,居然还会偷东西?”
“没有……我,没有……”赫连瑾疼的额头冒汗,另一只小手用力扒拉踩在自己手上的脚,“放开,我疼……”
“疼?”那只脚又使劲捻了捻,阴涔涔道,“知道疼,那就老实一点,不是你的东西,给你你也不能要!”
赫连瑾吃力地抬起头,阳光照在雪地里,刺目的白光晃着他的眼睛,头顶上的脸看不真切,他却知道这个人,是继后齐氏同父异母的弟弟——齐瑞,齐国公府的小公爷,三皇子的小舅舅。
有人朝这边走过来,齐瑞也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欺负皇子,将脚挪开,蹲到赫连瑾面前,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就把你丢到野狼谷喂狼,听见了吗?!”
赫连瑾连忙点了点头。
齐瑞心满意足站起身,临走前将那个面果子用脚捻得稀碎,又捡起那枚银锞子放在手里掂了掂,“你一个贱胚子,不配沾尊贵的三皇子的福气,赶紧滚!”
赫连瑾刚从地上爬起来,三皇子赫连瑄笑嘻嘻走过来,“拿回来了?”
齐瑞摊开手心,“喏。”
赫连瑄得意地笑,“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我母后的赏?”
他伸手在赫连瑾头上敲了敲,“跟你说实话,这些是本皇子让萃羽姑姑给你的。再让小舅舅夺回来呢,是想告诉你: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打主意,就算你侥幸得到了,也会被别人夺走!还不快滚?”
赫连瑾默不作声,低头就走。
听见齐瑞在后面跟赫连瑄说道:“你跟他说这些,他听得懂吗?”
“管他听得懂听不懂,只要记住就行了。”
赫连瑾低着头,用力咬紧牙关:他怎么可能听不懂?从小,他就有异于常人的聪慧,两岁开始母亲就教他读书识字,这两年,他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已经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可惜没有老师讲解,很多内容他都是一知半解。
对赫连瑄的野心,赫连瑾早就知道,但是太子早立,是元后嫡子。
皇上继位之初是前朝反贼闹得最凶的时候,听闻当年若不是快要临产的元后替皇上挡住了刺客的剑,皇上恐怕早就遇刺身亡。
元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生下孩子,当晚薨逝,皇上在元后榻前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并接到身边亲自抚养教育。
太子很争气,学问好,人也温和,满朝文武大臣莫不交口称赞。
赫连瑄这个骄横跋扈、不学无术的废物,居然也敢肖想太子之位?
就问他怎么敢的?!
赫连瑾回了景轩,刚要偷偷溜去偏殿捎间,就被母亲身边的姚云姑姑唤住,“四殿下回来了?小主叫您过去。”
赫连瑾浑身开始忍不住发抖,颤着声音可怜兮兮道:“姑姑……”
姚云不敢乱说话,只投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殿下快些吧,晚了,小主更生气。”
赫连瑾的生母不过一个御女,在宫里位分最低,地位连嫔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都不如。
因为景轩在冷宫隔壁,没有哪个宫嫔愿意住进来,所以偌大的景轩只有肖御女一个主子。
即便如此,肖御女也没有资格住主殿,只住了一间偏殿。
皇上从未踏足过这里,能够生下赫连瑾,还是有一次皇上喝醉了酒,在御花园一处凉亭,遇到了在那里歇脚的肖御女。
一次宠幸,就有了赫连瑾。
赫连瑾在这个宫里的存在感,只有一个四皇子的位次。
就连皇上自己,都奇怪自己儿子为什么从三皇子直接排到了五皇子,莫不是中间夭折过一个?
肖御女也从未用赫连瑾到皇上面前刷过存在感,更没有让赫连瑾到皇上面前替她争过宠。
这些年,她仿佛活成了宫里的另类,除了一心一意教自己儿子读书,疯起来就拿儿子撒气。
与外界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除了皇上万寿节,她基本连门都不出。
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打起儿子来那是一点都不手软。
赫连瑾害怕的手脚都抽搐了,被姚云半拉半提着到了肖御女面前。
赫连瑾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太厉害,跪在地上给肖御女磕头,“儿子,阿,阿瑾,给,小主,请安。”
肖御女不让赫连瑾喊她母亲,喊一次就挨一次打。
所以赫连瑾只喊肖御女“小主”。
“起来吧,过来,让我看看?”肖御女声音很好听,清清泠泠、柔柔软软的,像丝缎轻轻划过。
赫连瑾不敢迟疑,连忙爬起来走到母亲身边,在她半步远的位置站定。
肖御女拉过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赫连瑾腿肚子直打转,正想着如何解释自己的狼狈,就听到母亲温温柔柔问道:“他们又欺负你了?”
欸?母亲没有生气吗?
赫连瑾心里一松,眼里就带了亮光,“母亲放心,儿子不疼……啊!”
话不等说完,头上已经挨了重重一下,接着耳朵被使力掐住,高高提了起来,“说得话还是耳旁风吗?谁允许你喊我母亲的?你这个贱种,无能的废物!”
茶盏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一股热流从赫连瑾头上流了下来,染了一脸。
赫连瑾克制着眼泪不让流下来,小声地吸着气忍痛说道:“阿瑾知错了,小主恕罪。阿瑾一定记住小主的话,再不敢忘了。”
肖御女更加用力扯住赫连瑾的耳朵,将他的脸拉近了,附在他耳边阴恻恻笑道:“这样疼吗?!”
她的手劲出奇的大,赫连瑾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要被扯掉。
他很疼,头疼、耳朵也疼,疼的快要死掉了。可他不敢说疼,甚至连哭都不敢。
因为他哭了,就会遭到更残暴的殴打。
赫连瑾小心地吸着气,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肖御女松开手,接过姚云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轻声道:“我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
赫连瑾赶紧点点头。
“他们打你,疼吗?”
赫连瑾刚要摇头,突然看见母亲那可怕的眼神,连忙回道:“疼。”
“想报仇吗?”
“想!”
肖御女笑了,温温柔柔抚过赫连瑾幼嫩的小脸,那微凉的指尖,激起他一身寒栗。
他听到母亲附在耳边低声说道:“那,从今日开始,我让人教你武功,可好?”
赫连瑾不敢有片刻迟疑,“好!”
这一声“好”,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都将赫连瑾送到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