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宫宴,华堂之上,衣香鬓影,绫罗珠翠交相辉映。青色虽非绝无仅有,却也颇为罕见。
然而,服饰、身姿、神态、气质以及面容等,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的,阮梨初无疑是独一份。
陆谨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注意到了他的皇叔,陆言卿。
当然,陆谨并非此刻才注意到陆言卿的存在,只是方才意识到,皇叔竟也身着青色系衣袍。
而这抹青,仿佛与阮梨初遥相呼应:一个如初春新柳,清丽婉约;而另一个,则似深谷幽兰,沉静而深邃......
这也就罢了,毕竟阿梨的衣裳是他亲自挑选的。
可他们两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眉目传情!
不仅如此,小阿梨还那般乖巧顺从!皇叔一个眼神递过去,她便温顺得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猫儿!
乖得不像话!
看着这一幕,陆谨只觉得心口像被巨石狠狠压住,一股酸涩又恼恨的情绪翻涌上来,堵在嗓子眼,郁结得厉害。
可他偏偏不能对阿梨甩脸色,一丝一毫都不行!哪怕仅仅是一个不爽的眼神,都绝不能有!
否则,旁人定会误会,以为他对阿梨方才的表现有所不满。
他怎能让阿梨无端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他只能强压着怒火,将满腔的暴躁与郁结咽下。
然而,这股子火气总得有个宣泄口,于是,他便转而将矛头对准了洛月人。
洛月人就这样成了替罪羊,成了宣泄的出口,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对洛月人的凌厉锋芒。
不过,在陆谨看来,洛月人也不无辜。若不是他们寻衅滋事,陆言卿又怎会有表现的机会?
没有表现的机会,也就不会让别人注意到他与阿梨,犹如碧水与青山一般般配了!
是的,陆谨认为他能注意到的东西,别人也能注意到!
此刻,在别人眼里,他的阿梨与陆言卿,怕是早已被看作天作之合,般配得很了。
这么一想,陆谨胸腔里的怒火又“噌噌”地往上冒,看向洛月人的目光也愈发冷冽,仿佛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萧玥和太医身上,但也有一小部分心思细腻之人,悄然留意到了皇帝的神色。
从开宴至今,他们的陛下始终喜怒不形于色,可此刻,他的眉宇间却露出了这般不加掩饰的厌烦。
如此直白的情绪表露,足以见得此次晕厥事件,已然触动了陛下的耐心,令他心生不悦。
两位太医都是心思敏锐之人,自然是注意到了陛下的神情,他们现在就想快点退下去,远离洛月人,免得被殃及池鱼。
二人商量一下,推出鞠太医向瑜亲王禀报。
鞠太医拱手,如实说道:“禀王爷,三公主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气火郁结,方才晕厥。”
急火攻心,气火郁结......
这几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洛月人的脸上。
方才陆言卿还顾及着场面,以“醉酒”为由,给他们留了几分颜面,转眼间,太医便毫不留情地将真相挑明,将这层遮羞布撕得粉碎。
“原来如此。”陆言卿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仿佛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那三公主,何时才能苏醒?”
太医恭敬答道:“按理说,休息片刻便能转醒。若想即刻苏醒,也可用银针刺穴之法。”
陆言卿闻言,询问了一下萧琼的想法,待得到对方的应允后,便立即吩咐宫人将萧玥小心移去偏殿休息。
一场风波,就此结束。
陆言卿转身面向高台,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沉稳,“陛下,三公主之事已妥善安排,臣斗胆请示,是否继续宫宴?”
他说完,目光谦逊地垂下,等待皇帝示下。
待陆谨点头,示意宫宴继续,陆言卿才从容落座。
随着他落座,悠扬的丝竹声再度响起,殿内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而随着他落座,陆谨的心情也如拨云见日般明媚了起来。
实在是十八皇叔身上的“光环”太过摄人,一看到他,陆谨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与阿梨之间的互动牵扯。
所幸,阮梨初回到座位上后,便未曾再向陆言卿投去一眼,只专注于眼前的佳肴。
否则,以陆谨那醋意翻涌的性子,怕是......
宫乐声继续,宫娥们如蝶飞至,翩翩起舞。
然而,阮梨初却有些难以消受。
不知是此前的安静让她的听觉变得格外敏感,还是之前的种种波折令她心神恍惚,乍一听到乐曲声,她的脑袋竟有些眩晕。
不仅如此,她的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竟似有金星闪烁,整个世界都好似失去了焦点。
阮梨初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
片刻后,那股眩晕感才渐渐退去,神志也渐渐清明,眼前的景象也重新清晰起来。
容春华见状,以为她是不喜欢这舞蹈,便凑近低声说道:“初初,要不咱们再溜出去透透气?”
阮梨初轻轻摇头,看向洛月太子的方向,“我瞧着那萧北炎神色有异,怕是憋着什么坏招呢。”
言外之意,她得留下来,以防不测。
容春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萧北炎正端坐在席位上,手中把玩着酒盏,脸上虽挂着笑意,可那眼神却透着几分狠厉。
她瞬间明白了阮梨初的意思。
“好,听你的。”
容春华点了点头,转而又一脸担忧地看向阮梨初,“不过我总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若是有什么不适,可千万要告诉我。”
“嗯。”
阮梨初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旋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萧北炎。
他的姐姐妹妹都出手了,没道理他这个太子一直按兵不动、悄无声息。
更何况,这些洛月人中,对自己恨意最深的,恐怕非他萧北炎莫属。
眼看宫宴已近尾声,阮梨初不信对方能坐的住。
然而,令阮梨初意外的是,几曲歌舞过后,萧北炎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反倒是萧琼忽然起身,笑意盈盈地开口了。
“今日,承蒙皇帝陛下大设盛宴,盛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大盛诸位才俊更是帮我洛月化解了诸多棘手难题,让我等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直直落在阮梨初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遗憾。
“我在洛月时便久闻阮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般聪慧非凡、胆识过人,令人钦佩。只可惜,未能有幸见识到阮姑娘的才艺,实在是一大憾事。”
萧璃坐在一旁,听着萧琼这番刻意的言辞,实在是忍无可忍。
她翻了个白眼,那白眼翻得极为夸张,眼白都快占满了眼眶,食指直直地指着自己的脑袋,用洛月话,发自灵魂地问道:
“萧琼,你这找茬的借口,敢不敢再拙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