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被乌云压的愈发暗沉,马车内昏暗一片。
一道闪电划过。
宋旎欢迷惘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将她拽进来,抵在车壁上,冷沉的香将她包裹住。
谢云霁。
他许久未曾离她这么近,连她领子间若有若无的香气都能嗅到。
淡粉色的流光锦,甚是华美。雨水将她的眉眼打湿,如出水芙蓉般清艳。
她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距离,心里忍不住慌乱,“你怎么会在这?”
宋旎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从车窗缝隙里透过来的幽光描绘了他的轮廓,他的脸还是那样俊美非常,似乎不再那样瘦了,恢复了过去的隽秀光华,玉一样的人啊。
他怎么会在这……
谢云霁笑笑。
他算好了日子,特地在这等着她。
她是傻了吧,竟敢去安宁侯府。
那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一个暗藏着阴谋和危险的深潭。
他看着她,忍住心底的悸动,沉声道:“路过这里,恰巧遇到你……”
“胡说,刚才那两个汉子说车上主人方便的……”她道。
他笑了笑,“旎欢,他们可曾说这车上确系女眷?”
“我的确是方便的。”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优雅宽容做派。
她气恼又无可奈何,转身欲下马车,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臂。
他的眸似琉璃,似是叹息又似失落道:“夫人,外面雨急,与臣在此避雨,又有何妨?”
“还是夫人…问心有愧?”
他放开了她的手臂。
“我自然是问心无愧。”她道,果然又坐了回来。
他静静看着她,外面暴雨如注,仿佛世间喧嚣都已不存在。
若是真的这样,该多好。
她问心无愧……
谢云霁收起心中苦涩,看着她道:“那画作的事……”
“原是该怪我。那人在政见上与我相左,费尽心力得来那一幅画,便想以此画作证你的身份,把我当初为你改名换姓的旧事揭露出来,好至我于死地。”
杀害官眷,为贱籍女移花接木。
这一桩骇人听闻的旧事,足以摧毁谢氏长房公子,如今的文华殿大学士的清誉。
谢云霁曾眼高于顶,根本不在意宋旎欢在泥潭中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哪知曾毫不在意的人后来将他的心搅乱,掉进对她铺天盖地的爱欲里,无法自拔。
在他第一次看见那幅舞姬图时,她所遭受的不堪才真真正正的浮现在他面前。
都是怪他。
他一再的说对不起,惭愧不已。
她却只摇摇头,不愿看他也不再说话,只咬牙忍着。
原来还是因为他啊……
她的苦难,好像都是拜他所赐。
宋旎欢冷冷道:“发生的事本来就无法永远掩盖,皇后之名我担不起,不做也罢。”
她的话照亮了他心里晦暗的一角。
“不做皇后?”他的心底升起希冀,问道。
“嗯。”宋旎欢道,“在他身边就好,不一定非要做皇后。”
谢云霁的一颗心沉了下去,“那你要做什么,贵妃?妃位以上都不要想了……难道你愿意做一个籍籍无名的贵人才人?你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么?”
怎料她却笑了,“谁说我非要什么名分?到时候我回宋府住去,惬意又自在,谢檀也是愿意的。”
“什么意思?”他问。
“他说了,我回宋府住,他下了朝就也过来和我在一处。我与他之间,不在意什么名分。”她道。
沉默片刻,谢云霁冷沉的声音响起:“我费尽心力也要三媒六聘予你正妻之位,如今,你竟愿当谢檀的外室?!”
她的声音也冷下来,“谢大人,直呼今上名讳是什么罪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马车外的暴雨声更甚,一道闪电划过,宋旎欢抬起眼,看清了他。
隐绰的光影下,谢云霁的一双琉璃似的眸子泛着水光,憎恨又痛苦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