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下钥了,禁出进入。”守在宫门口的将领道。
态度蛮横,也不管面对的是朝廷大员。
宋旎欢从马车中探出一张脸,“是我。”
她今日才从这顺贞门出去,之前也总是出入宫门往返于慈幼所和宋家之间,那守门的将领们多半都认识她。
“明德夫人?”那将领诧异道,才想起今日她出去了还未回来,这会儿回来了……是放还是不放行呢?
宫里乱成什么样了还不知道呢。
“让我进去。我与圣上无间,若是圣驾在此,也会让你开门放我进去。”宋旎欢道。
她的声音和语气这样坚定。
见谢云霁也要一同往里进,那将领犹豫再三,还是开了门。
想来一个文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盛世文治靠文官,像现在这样的宫变,文官可都躲着走。
今早进去上朝的那些文官都被锁了起来,就这人还一心往里进,便好心提醒道:“谢大人,进去,可就不好出来了。”
谢云霁颔首,只吩咐车夫道:“告诉父亲,锁好门,不必过于担忧。”
车夫领了命便一溜烟儿往谢府的方向跑去了。
宫门开了。
谢云霁驾上马车,带着宋旎欢往宫里走。
守门的将领看着他们的背影,嘀咕道:“内阁几个阁老全被关了起来,就这一个在外面,还主动进去,唉真是……”
“事出突然,没换马车,无法与你避嫌,对不住。”谢云霁的声音自车外传来,“见了圣上,我与他解释清楚。”
他的声线清沉,在这样的时刻依然镇定自若,宋旎欢被他感染了,也定下神来,道:“无妨。”
她只想快点见到谢檀,想知道到底是谁人逼宫。
谢檀可不可以压得住这风暴……
走在熟悉的甬道,却没有往日的井然有序,反倒有一种森然的意味。
忽然听闻“嗖”地一声,是箭矢的声音!
谢云霁眸中精光摄人,还未等宋旎欢反应过来,他便将她拉出了马车。
他们刚落地,那马车就四分五裂,尘埃中,漫天手稿散落一地。
有几页落在了她的脚边,她看去,那描有金丝的花间宣纸上,运笔行云流水,字体天骨遒美,行书藏锋。
是谢云霁的字迹,开篇赫然写着《驭军略》。
然而此时,他将那熬了很多个大夜写出的心血视若无物,而是扶住宋旎欢的肩膀,仔细打量她,低声道:“受伤了吗?”
“没有。”她道,被吓懵了似的,看着墙上的弓箭手,道,“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谢云霁这才站起身来,眉眼凛然,对着空中的某处冷声道:“我乃内阁次辅,文华殿大学士谢云霁。尔等在内宫中放此冷箭,意欲何为?”
他其实并不恐惧,无论是谁造反,是谁最终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文官都屹立不倒,尤其是他这样不站队的文官。
那叛贼甚至应该顾忌他的身份。
毕竟史笔如刀,每个帝王薨逝后在历史上能得到什么判词,留下什么名声,什么谥号,都是出自有分量的文官笔下。
谢云霁面对甬道高高宫墙上的弓箭手闪着冷光的箭矢,双眸如寒星,毫无惧色,将宋旎欢挡在身后。
“管你是谁?只要往御极殿去的,格杀勿论!”那人冷冷道。
可看此人自报家门,说是内阁的谁谁谁,便想到被关起来的几个阁老都是硬骨头,让写的诏书一个字都不写,若是这人能去……
“你说你是哪个?”墙头上的人问。
“内阁次辅,谢云霁。”他道。
“好,你去。”迟疑片刻,墙头传来声音,“至于你身旁的女子……放箭!”
冷箭“嗖”地一声从她身后破空而来。
宋旎欢都未看见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自己腰间一紧,谢云霁竟将她从后背旋转入怀中,奈何那箭来的方向太猝不及防,他只得伸手生生将箭接住。
那冷箭瞬间刺穿了他的手掌。
鲜红的血洇出,滴滴落在她脚下。
她怔然抬眸看他,他神色不变,另一只手将那冷箭拔出,捏的粉碎掷于地上。
“好大的胆子,若是伤她,你们一个都走不出这皇城!”谢云霁目光冷硬,声音冷厉,整个人有一种罕见的狠戾暴怒。
杀意纵横,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可、可他是个文官啊,虽是世家子弟养气练剑,但那也只是强身健体之用,怎能跟这些亡命之徒相较?
而谢云霁并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误解。
“我没事,你、你别逞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拉拉他的袖子,“他们若真杀了你怎么办……”
他捏捏她的手,低声道:“放心。”
她扯下衣裙上的布条,将他受伤的手掌草草包扎。
手心传来细密的触感,谢云霁心底泛起涟漪。
他垂眸,痴痴看着她。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墙上的人怒喝道。
谢云霁轻蔑地冷笑,甚至向墙上之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旎欢惊愕地看着他,谢云霁这脾气真是……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她不知谢云霁心中所想,既他们能放他进去,就代表内阁的同僚们统一了思想和行为,不会为篡夺之人撰写诏书。
皇城外已被天子亲卫控制,却不敢冒然攻入皇城救驾。而皇城里的叛军如此无序,那就代表着并未找到皇帝。
双方正在僵持着。
无论谁当皇帝,总不能自己写立自己为帝的诏书吧,都得倚仗文臣去肯定,去吹捧。
内阁现在还没被控制的,只有他一个。
那欲夺位的蠢材就等着他来呢,他没猜错。
“那你到底要如何?这娘们是谁?”墙上那人喊道,“莫不是那个皇帝的宠姬,未来的皇后?”
宋旎欢霎时间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知道若是在此时落入这些人手中,那还不如登时就去死。
忽然间,她的手落入一只温暖的手掌中。
那手掌流下的血将他的白衣染红,他却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