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你是说悟真道长死了?”
是,她老人家已经羽化登仙了。
看孙滢那神情不像做假。
即然是悟真道长让他来的,“那本王能见她老人家的最后一面吗?”
孙滢摇头,干涩地开口道:“不能。”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镇南王解释师叔将师父带进石窟这件事。可是不解释,镇南王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但师父也冰清玉洁,不容人玷污身后之名。
“师父她……进了石窟,等我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此处已经是王爷看到的这番情形了。”
“这就是你们道观夏天捞上千万担鱼的地方?”
镇南王好奇地伸手摸了那冰块一下,手粘在冰上缩不回去了,费了好大劲才将手从冰上弄开。
孙滢偷听到过悟真和太妃的谈话,稍微知道镇南王的身世,她本来已经嫁给了先皇,到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被太妃给代替了,还抢了师父的孩子。孙滢同王府交好,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探清虚实,想为师父报仇。
可师父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又将镇南王召唤了过来。
她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吗?
镇南王已经蹲了下来,双手掩着脸道:“悟真师父为本王治过病,算是本王的恩人,当接受本王的大礼。”他说着当真撩起衣襟在烂石堆里中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头。
“国师是否能为本王解惑,石窟为什么会被冰封起来?”
孙滢偏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也很疑惑,师父之前从未展露过此等绝学,我跟着她老人家的主要是占卜、符篆、超度、经文……并不知道她老人家有如此神通。”
只有水才可以结冰,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将地下几十丈深的水弄上来又结成冰,这这通天的手段,除了神通,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那……就麻烦国师为道长办理身后之事了,本王要回宫向皇上复命。就不能与参与道长的身后事了。”镇南王说道。
孙滢惨然一笑,“我会为师父超度七七四十九天,随时恭候王爷再为师父上一柱香。”
难怪镇南王没见到师父最后一面,原来是被皇上召进宫去了。
虽然有圣旨让我去明州,却没有规定具体时间,那就等我为师父塑个金身,享受弟子和百姓的香火。
晚间的时候,镇南王又去而复返,为悟真带来了,“长春演道主教真人赐号道真先生”这个封号是对孙滢的师父生前为大夏做的贡献的认可,也是对她道行和影响的认可。
孙滢打算为师父塑金身成功就将这个封号也用上好的玄铁打造,奉在师父身侧,然后开放长春观,接受众生的许愿,让师父的在天之灵得到供奉和香火。
至于镇南王没和师父相认的事,她也不打算追究了,毕竟师父在世时每次提起镇南王府,她并没有怨恨的神情,应该是完全不在意了。
既然师父都不在意了,她这个做徒弟的又何苦拆住不放,她觉得镇南王人还不错。
至少他在遇到周正的时候,将他带回了王府,虽然周正也吃了苦,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长大了,并且周正的品格端方,行为洒脱豁达。让周正留在孙家,指不定还没有王府好。
如此,便揭过这一茬。
孙滢认真地做起师父的身后法事来。
知道孙滢要为师父办法事。
所有来到京都的道长们都留了下来。
到了正式开坛请圣那一天,来了一千多名道士为悟真合坛诵经,礼虚皇。又有几万名百姓前来观礼,上香。一时之间紫徽山的上空烟雾缭绕,看上去,确实有那么一点飘飘欲仙的味道。
千余名道士齐聚紫徽山同妖邪斗法的状况永远地留在了百姓的心间,许多年以后,经历过那件事的人还心有余悸。
“你不知道,当时我正在九州春吃饭,天一下子就黑了,接着雷击闪电齐鸣,那些妖邪引得闪电都变成了绿色的,红色的,我真担心马上从湖里爬出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大怪物。天又冷,我两腿了软,路都不会走了,爬着回到家中,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的把怪物抬了起来,恍恍惚惚之间,我就听到了道长念经的声音,对,就像现在这样,我一下子就睡安稳了,也不烧了。第二天,雨下小了,雷声也小了,到处听到的只有道长的诵经的声音。”
“你不是在胡扯吧?紫徽山离京都三十几地!你在家里能听到念经,你是有千里耳吧?”
“我也听见了!”另外一个人哈哈笑着接话。
“你住得离燚焱马场近,国师在那里打醮。”
“那为什么你听不到?人家说了,心黑的人听不到!”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说道。“心善之人都能听到!”
“我亲眼看到从悟真道长口中吐出一道咒语,直追雷电,击中了那妖邪的闪电!”
一说起这个话头,卜悦之带的那些侍卫们可神奇了。
一会儿时间就讲得神乎其神,众人也爱听。
太后悄悄问皇上:“那孙氏接了圣旨已经有一阵了,还不动身,她还准备在京都磨矶多久?”
皇上苦笑道:“听说是要做道场七七四十九天,她师父是先帝的妃子,您见过的,我小的时候您经常叫她“真真””她为了咱们周家的江山社稷才死的,现在上香的人可多了,有些个人,没事天天去。如果朕这个时候赶她走,朕就成了恶人。”
太后忙跪在佛像面前磕了三个头,口中犹道:“死得好!如果不死哀家也不会放过她!就是为了她先帝才想不开出了家,她倒好,做道姑去了!哀家一个人带着你多不容易啊!”
皇上点头道:“传闻真妃的孩子被人掉了包,明明是个皇子到后来偏偏成了一个公主,她这样有能力的人,怎会留在宫中受折磨?”
太后一回头,就见皇上盯着自己,“是啊,她那个孩子和皇上是同一天出生的,可惜最后得了天花,去世了,福薄!”她解释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上勾唇嘲讽地笑了一下,悠悠说道:“说起来她同孩儿的缘份还挺深的,这次她特意找到朕,告诉朕说有人窃取大夏的国运,背后还有人撑腰……”
太后拍案而起,“皇上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是她一介妖妇说见就见的!依哀家看,那师徒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私自霸占了紫徽山上的龙脉,她们可有将皇上放在眼中?”
“道真道长说了,长春观是故意的,不在霸占大夏的龙脉,而是为了将那些余孽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皇上认真地解释道,“母后,悟真道长已经羽化了,她是在和那些乱臣贼子斗法而牺牲的。京都每天去上香的人数以万计,您堂堂一国之太后,这种不合时宜的话还是别说,免得百姓骂我们皇室中人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太后气得直喘气,“你长大了,敢用这种口气和哀家说话了,跟那帮老狐狸一起学会指桑骂槐了。滚出去,哀家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个儿子!你个蠢货,莫不想认贼做母?”
她嘴上这般说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好似下一刻都会扑上来打架一般。
一群宫女太监都惊呆了。
这是太后吗?从未见过太后发这么大的火。
皇上也盯着太后的表情,好像在企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皇上看了太后半晌,转身扬长而去。
他怎么敢?这是自己的儿子,翻脸无情的速度倒是学会了她的十成十。
太后强撑着走回殿内,瘫坐在了金銮宝座上。
差不多坐了半太后才有气无力吩咐道:“从今日起,对外就说哀家病了,不再参加宫中的一切庆典。”
贺真这个贱人,都死遁了这么些年了,原来在这挖了坑给她!
起先贺敏来给她说贺真还活着的时候她是不信的。
她想了很多种方法将此事嫁祸给贺敏那个蠢货,没想到那个蠢货会直接收了孙滢做义女。她想着通过控制孙滢再控制贺真也不错。
可人上了年纪总是特别爱惜羽毛,她总不能为了贺真这个老鼠伤了玉瓶。贺敏从未出现在皇宫,她的确有些飘飘然了。以为贺真年纪大了就失去了斗志,对她拱手称臣了。
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皇上会疑心这么重,他居然疑心他自己不是她这个太后的孩子。
皇上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帮贺真说话,而置她这个太后于不顾。
她能不生气吗?
一气昏头,只会意气用事口不择言,反倒使她们母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给贺真非得留个全尸,就应该焚尸烧成灰烬看她怎么做妖!
为了保住彼此间的母子情分,她这段时间还是少出去为妙。
“如果皇帝来,就给他说哀家病了,谁都不见。”太后吩咐道。
哪想皇帝一次也没来探望过太后,倒是太妃听说太后病了,忙进宫来探望。
太后看着自己的嫡妹,眼一瞪,“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燥燥的!”
太妃对她这长姐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之情,便缩着脖子不肯再说话,默了一会,“我听闻姐姐吃饭不香,特意带了份酸菜鱼过来,是我那义女孝敬我的厨子。”
太妃不提义女还好,一提义女太后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进宫几十年了,怎么还像个孩童一般?这鱼太腥了,你也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一朝出宫就将规矩全忘了?”
宫里有规矩,是不肯吃鱼虾这种腥膻的食物的。
“很好吃的,姐姐,你试试就知道了,皇上特别宠信的那个收税的您知道吧?张青云,他孙滢的奴才,之前就是因为在陆府做了一道菜,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这道菜就是酸菜鱼。姐姐你快试一下吧,酸酸的,很开胃的。”
一听到孙滢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气都气饱了。
“哀家不吃鱼,不会那么眼皮子浅,几条鱼就收买到了!”太后愤愤然地说道。
门突然被推开了,皇上满脸怒容站在门口,“母后这是专门说给儿子听的吧?吃鱼了就眼皮子浅?就被人收买了?”
皇上气得转身就走。
“姐姐……那毕竟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啊,就连谨儿我也不是想骂就骂,没人的时候才教训几句,有人还是要留点颜面呢。”
太后真的是年纪越大脾气越不好,做为她的至亲,太妃觉得自己应该给她提一下,让她认识到自己的缺点。
“现在贺真也死了,我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太妃喜孜孜地说道。
太后皱眉道:“她这个阴魂不散的,她进宫过一趟,单独见皇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皇上透露过那些不该透露的。”
至于哪些不该透露的,太后却提也未提,让太妃自己去想。
“你多虑了姐姐,悟真来找皇上肯定是为了国事,想必就是这这次的打醮之事吧,我和百姓一样感激贺真,她这道真道长,可谓名实至归。她那天去寻我,并没有我想像中般激烈,我们如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交谈,我说什么她不过一笑置之,可见她是真的放下了。咱们身上流的是一样血,我只些年一想到她就有点内疚。人死如灯灭,就别再计较了吧。”
听听这话。
她倒想翻篇,可现在是贺真不同意,那个贱人算计了她这个太后。
这口气实在憋得难受。
“你说人死之后有没有灵魂?还能不能感知到咱们经历的一切?”太后突然出声道。
“有!都有!要不然你看国师,现在京都传遍了,说是因为国师的超度,几十万冤魂得到了解脱,前去超生了,那些锦衣卫,就是卜御史的儿子带队的,亲眼看到我那义女超度的亡魂,现在去求灵符的,每天都排队到山脚下,每天有数万人从各地赶来前去上香……”
“上什么香?”凭她也配?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要不咱们也去求一次吧,我那义女还给她那师父塑了金身。”太妃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太后几次想翻脸,又忍住了。
哀家要是将本属于贺真的惩罚罚在她徒弟身上,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