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平平无奇,甚至还算的上有些简陋之路边小馆之中,大棚下油灯昏暗,露天而见。
甚至可见老板在烟火缭绕灶台旁颠锅煸炒。
棚内并无多少人,三三两两或是单独一桌,嗓子嗷亮,划拳助兴,不时还同老板唠几句家常。
旋即便看见一锦缎白衣公子同青色直裰男子迈入大棚,随口点了几个腰肝合炒,辣椒炒肉,涮菠菜,几碟花生米毛豆便大大咧咧落了座。
一干子酒客食客看见这公子打扮纳了闷,声音登时小了些。
看见一边那穷酸书生更是闷上加闷。
起初那老板还只道寻常并不在意,只是记下菜颠着勺。
但随意瞟了一眼,结果眼睁睁看着以前的老顾客,武王世子他老人家就那么活生生亮了相。
“好家伙。”
老板暗念一声这位爷都多久没来了少说也有个把月光景,偷摸的将刚才做的那桌客人的菜搁到一边,率先做起了李卯点的菜。
而桌上李卯取来方才路边酒肆里的贱酒,拿过杯子给二人满上。
贾广义忐忑接过,坐在简陋小木凳上缩成一团,张张嘴欲言又止。
李卯提杯呷一口烈酒,摇摇头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殿下怎么来这地方吃饭?”贾广义四顾打量一番。
李卯似笑非笑:“怎么?嫌弃?”
贾广义忙摆手道:“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就是觉得您身份尊崇,来这地方岂不是委屈了自己。”
“这你倒不用担心,我跟你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活生生一人,自然是哪里好吃去哪里。”李卯话音刚落,一盘冒热气之爆炒腰子便上了桌。
老板一言不发,朝李卯自然哈腰打了个招呼后便退到了灶台。
“殿下说的是。”
李卯伸手示意,贾广义拾起筷子夹菜放入口中,但兴趣缺缺间显然是有心事在内。
李卯见状又是说道:“我知道你还想问别的,一起问,别留肚子里。”
贾广义咽下喉中食物,不知滋味如何,只是点头道:“就是...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提拔小人当了那四品少卿。”
“小人总感觉升的这么快有些不踏实...”
李卯按住筷子,眸子微垂轻声道:“那我问你。”
“那群乞儿现今如何了。”
贾广义一愣,回道:“小人用殿下给的那笔银子给他们修了修庙之后又简易搭了个学堂,小人晚上从太常寺回来便教他们读书。”
“他们倒也争气,平常就帮我砍柴烧水。”
李卯吧唧一口酒,啧啧两声。
“怎么,银子还够使不够?”
贾广义尴尬挠挠头,这一点倒是没有含糊:“不太够。”
那一连十几个小孩,每日食物开销都少说一两银,世子殿下给的银子到今天什么吃穿杂七杂八算下来,也花的也差不多了。
李卯轻声道:“不够便找我要,那些孩子是我让你养的,自然开销也要落在我身上。”
“欸,小人晓得了。”
恰好老板已经将所有饭菜上了桌。
两人就这般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一杯,我一杯饮下。
一桌子菜横竖不过六七十文,但是却吃的喷香暖热,烟火气十足。
至此两人再没提过那提拔少卿一事。
许是一个觉得已经没了什么再考究的必要。
一个觉得如此大恩既然已经受下便不要再言语推辞。
拖沓寡断倒显得小气。
待以后馈赠才是他该做之事。
而且想必一四品大官的月俸,应该是能让他养活那十几个孩子,不再以后伸手向殿下要钱。
一齐耳短发少女匿在人流之中,目不转睛盯着那酒棚下酒兴正浓,交谈间眉毛绘声绘色挑动,面颊红润之白衣公子,眼瞳深处闪过诧异疑惑。
又再度困惑看了眼正对面那寒酸老书生。
这人竟然也会来这地方打牙祭?
放着屋里那日搂搂抱抱的美艳道宗,和那青衣美人不宠幸,在这儿跟一汉子孤男寡男幽会?
“别挡道!小丫头别挡道!”
忽而一声呵斥自短发少女身后响起。
却见一挑担卖卤味的汉子正汗涔涔往这边迈着大步。
两边有人过不去,挑着这小丫头个子窄,挤挤便过道。
少女翻个白眼,嘴角抽搐,手一握拳直想暴起打人。
但她这外貌如此,也不想多生事端,最后往前挪了挪。
可谁曾想那挑担的汉子走过来还探头看了她一眼,看完后还猥琐露着大黄牙,来了句什么“这妮子真俊,要不要跟伯伯回家吃糖”。
“找死!”面颊精致如斯之短发少女再无法忍耐,咬牙切齿,凶神恶煞怒叱一声,黑裙宛若一朵黑玫瑰般荡起绽放,而后腿上软鞭不知何时便瞬间被握于掌心。
鞭影如梭,一闪而逝。
啪——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四周人齐刷刷投去视线。
李卯同样看去,却见一道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的黑裙瞬间不见。
只见一伙夫四脚朝天捂脸痛呼,扁担和两木桶悉数跌落,流了一地卤料酱汁。
但看其周遭空荡荡,想必是绊倒了什么。
李卯晕乎摇头不再多看,继续喝起了酒。
而一屋檐上之短发少女俯身隐匿身子,怒哼一声将软鞭塞回系带,而后看了眼李卯淡淡道:“长得倒挺俊,警觉性一般。”
“但是你那阴阳诀,本座要定了!”
几个起落间,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的少女便倏然消失不见。
酒过三巡,护卫挑灯来呼唤宵禁即将到来之时,两人才付了钱拍拍屁股走人。
临走前给那晕乎乎贾广义塞了张千两面额的银票,随后老薛便过来将人扶上了车。
最后许是怕贾广义路上再被人劫走什么,李卯干脆也喊贾广义一同上了车。
反正金刀在手,通行令在手,这宵禁对他来说完全是形同虚设。
漫漫长夜,李卯坐在车里寻思。
自己放着宅中一干子娇艳如花般的女眷不一亲芳泽,结果跟贾广义这木讷耿直男子一个不留神便待了这么久,也当真是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