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裴含章的话,沈殊玉勾了勾唇角,似乎想笑,半晌后却喃喃说道:“含章,我刚刚好像看到先生了……”
裴含章一边为她拭泪,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她。
“阿殊,你别害怕,你是咱们拂玉山庄的小凤凰,会浴火重生,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把祝和大哥带来了,他也说你不会有事,你不要害怕。”
这时,门响了一声,裴夫人带着稳婆走了进来。
“含章先出去,大夫说这药她得赶紧喝。”
裴含章被裴夫人赶了出去,只好等在门外。
喝了药后,片刻功夫,沈殊玉再次感觉到腹部的异动。
裴含章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裴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走到一旁,好心提醒他去旁边的屋子里坐一会儿暖和暖和,才听他开口吩咐道:“去设香案。”
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按照他的话赶忙下去准备。
香案设好,裴含章焚香后虔诚地跪在香案前。
“先生,我知道您生前十分疼爱阿殊,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阿殊也一直视您为父亲,她在您的庇佑下平安长大,我们二人都感念您的恩德。”
“如今我们俩成亲了,也即将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我发誓,往后我会像您一样为她遮风挡雨,我会用一生去爱她、护她,用尽所有的力量让她和孩子过得平安顺遂。”
裴含章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而后伏在地上,眼中泛着雾气。
他喃喃道:“先生,求您了,不要带阿殊走,若是您在天有灵就请保佑阿殊平安生下孩子,我知道您挂念阿殊,但求您可怜可怜她,也可怜可怜我……”
权势财帛都是身外之物,裴含章已经一无所有,他只有沈殊玉了。
稳婆遵照祝和的指示行事,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屋内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裴含章焦急地等在门外,直到门被打开,稳婆出来恭喜他得了位小千金。
祝和忙得脚不沾地,他给沈殊玉号脉后写了张新的方子交给裴夫人,然后又去检查了孩子的身体。
等忙完了这些,裴夫人又拉着他交流起近来照顾沈殊玉要注意的事项。
孩子有奶娘照顾,裴含章看了一眼便坐到了沈殊玉身旁。
沈殊玉早已疲惫地进入梦乡,这会儿没人顾得上裴含章,他也乐得无人打扰,只安安心心地守着沈殊玉。
另一边,裴夫人弄清楚祝和的身份后,连声感叹沈殊玉幸运,知道祝和一路奔波而来必定辛苦,便让下人为他安排了客房休息,并预备了饭菜。
等忙完了祝和这边,她才想起自己那个便宜弟弟。
“二爷呢?”
翠环回道:“还在二夫人那里。”
裴夫人悄声推门进去,果然看见裴含章正握着沈殊玉的手倚在床头低头看她。
裴夫人轻轻叫了他一声,然后招手示意他出来说话,裴含章只好放开沈殊玉的手,随裴夫人走了出去。
“大嫂,什么事?”
“我安排祝大夫去休息了,你是不是也饿了?我让人端点吃的过来吧?”
裴含章摇了摇头,“算了大嫂,我不饿,也吃不下去。”
他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很是疲惫,裴夫人有些心疼。
“祝大夫说阿殊已经没事了,你别太担心……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孩子?”
裴含章回忆起女儿尖细有力的哭声,又想起屋中累到虚脱的沈殊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孩子有大嫂和奶娘照顾,我不去添乱了,我就守着阿殊吧。”
知道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沈殊玉,裴夫人也就不再强求了。
“那好,我先让人把饭菜端来,你饿了就吃,不想吃就放那儿,太累的话也要睡一会儿,别让阿殊醒来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要担心你。”
“……知道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沈殊玉的梦也像是一本摊开的书一样,随风翻过了一页又一页。
梦里,她拾阶而上,再一次回到了拂玉山庄。
草木清幽的气息环绕在她身侧,路过的小童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谢嫮追着秦灵泽从她面前跑过,陆明珠蹲在地上和杜信芳研究一株不知名的草药。
她一路走到明照堂,终于看到了坐在树下对弈的淳于靖和裴含章。
“先生……”沈殊玉的眼泪落了下来。
“阿殊!”
一声呼唤将沈殊玉从梦中拉了回来。
沈殊玉皱着眉睁开双眼,看到了神色忧虑的裴含章。
裴含章面色有些憔悴,但看到沈殊玉醒来后,他的眼中立时生出神采,整个人也松懈下来。
裴含章刚刚急于把沈殊玉叫醒,是因为他听到了沈殊玉在睡梦中喊他们的先生。
已故的长辈入梦,还是在沈殊玉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这让裴含章心中无端地生出恐惧。
“身上感觉怎么样?”
裴含章半撑着手臂趴在沈殊玉上方,另一只手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脸。
“疼,累。”沈殊玉喃喃道。
裴含章心疼地说道:“我让祝和大哥再过来帮你看看?”
沈殊玉摇了摇头,问道:“对了,祝和大哥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上次偷偷回京城的时候就没在药庐中看到祝和,一打听才知道,因为这两年南方灾情频发疫病横行,祝和已经久不在京城了,连独孤霖也说不明白他在哪儿。
裴含章答道:“他说见到太多百姓受苦,以他一己之力救不了天下人,便索性投军来了。”
沈殊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药庐这一代掌门人给你当军医,你和大哥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记得好好对人家。”
“嗯,那是自然。”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裴含章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沈殊玉的嘴唇。
“阿殊,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沈殊玉没什么力气,只是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
裴含章想了想,问道:“你想看孩子吗?”
沈殊玉摇了摇头,“有点累,晚点再看吧,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生产到了最后,她的意识早已模糊,用力全凭本能,孩子一离开身体她便昏了过去,根本没听到稳婆说孩子是男是女。
“是女孩,大嫂在照顾。”
沈殊玉听后眉眼弯弯。
“鹤鸣有妹妹了。”
裴含章也笑了起来。
“是啊,他俩年纪差的不大,以后可以互相作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