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筝筝是相府独女,可却不是个聪明的女儿。
不同于旁的高门望族,需得斗一斗、争一争,方能博得父母的疼爱,林筝筝是从娘胎里出来,便是千般的宠,万般的爱。
许术这个状元郎便是佐证。
虽然林筝筝后来也曾悔过,那个探花郎,才学不比状元郎差,样貌也同状元郎差不多。
她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他不嫁了呢?
永安京的娘家来了亲戚,尚书府正好生款待这位舅舅。
盛文良却是嘴碎得很,不住地念叨:“我说丫头,你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相府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相府在永安京是什么地位,说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你怎么就偏生糊涂,做出这么一件傻事来呢?”
林筝筝不知这话自己听了几遍了,盛文良来一次昭阳,便要说一次。
盛文良仍是自顾自地说:“我的好外甥女,你可真是永安京一等一的样貌,当年在京里,你想嫁谁都使得,就算是什么亲王郡王,只要你想,没有林家搞不定的事。”
林筝筝无奈道:“是,舅舅说的是。”
“筝筝,虽说你现在年岁不比当年,可你多年来养尊处优的,这样貌仍是出挑。不若和那个姓许的和离,回永安京去,我们再为你寻门好亲事。”
林筝筝微愠,“舅舅!怎么你说来说去,不过都是说些男婚女嫁之事呢,难道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生来便是要给人当妻的!”
盛文良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外甥女一般,仔细打量了她好几遍。
“是!”林筝筝一口气说道:“诚然,同许术的这桩婚事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也承认是我选错了。可难道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不说远的,单说近的,这昭阳城里便有个出色的女掌柜,不单将生意打理得极好,就连上阵杀妖,男人也比不过她。”
“是,舅舅知道,不就是那个百里相嘛。”盛文良低声嘀咕着,心里却回想起了百里相那可怖、几乎要将他射穿的眼神。
“舅舅莫要再劝,再劝我可真生气了。”
盛文良看着林筝筝那早已染上怒意的眸子,点头道:“好好好,舅舅依你,莫要生气。”
“都是些前朝兴起的程朱理学,将女子紧紧地束缚住,几乎窒息,你看昭阳女子多么快活,就连那个前礼部尚书之女顾若云都能光明正大地穿堂过巷,舞刀弄枪。若是在永安京,她还不知要如何被管教呢。”
盛文良看着忿忿不平的林筝筝,忽然想起了她还在永安京时,今日同这家公子扯破了脸皮,明日同那家姑娘打碎了珠钗。
鸡飞狗跳地等到林家大小姐及笄,京中的高门贵女们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在宴席上陪她一同出丑了,可各家的公子们却都是提着一口气,生怕被她看上。
所幸,最后夺得美人芳心的,是一介白衣的新科状元郎许术。
听闻消息散出去的那日,永安京内欢声笑语了一整晚。
小姐们在府上夜宴,公子们则在府外豪饮。
盛文良再次点头,“是,昭阳是个好地方,你若是真喜欢,就在此长住也好。”
林筝筝更气了,急道:“舅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永安京自然是要回的,只是不急于一时罢了。”
“好好好,你肯回便好,你母亲想你想得不得了,尤其听闻了最近二皇子来陪都的事情,愁得每日饭都少吃了半碗。”
林筝筝冷笑,“舅舅莫要哄我,我是知晓母亲习惯的,临近冬日,便要减少食量,保持身量。”
盛文良一窘,“是,可姐姐想你的心,却是真的。”
林筝筝忽然高声喊道:“来人呐。”
立刻便有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低眉问道:“夫人唤我何事?”
“再出去问问,请帖可是真的递到了如意阁了?百里相怎的还不来?”
那丫鬟数不清今日自己被问了多少次了,压下叹息,耐着性子答道:“帖子是一定递到了的,我亲眼瞧着的。想来是百里掌柜事忙,夫人再多等等吧。”
林筝筝退下丫鬟,一脸怅然。
盛文良听了,却是安心不少,百里相一时半会到不了,他倒是能多松快些。
正说着话,许术回来了,刚一踏入书房门槛,便见到了一脸不自在的盛文良。
多年未见,许术早就认不太出盛文良的样貌,盛文良端坐不动,只是朝着许术点了点头,“见过许尚书。”
许术微怔,仍在细细思索,林筝筝却不耐烦道:“这位是我舅舅,长住永安京,你兴许是忘了。”
许术倒是礼数周全地深深一揖,“见过盛大人。”
盛文良见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都不肯拿正眼瞧他,“许尚书多年不与永安京往来,想来贵人多忘事也是有的。”
“不敢不敢,”许术边说,边向外退去,“小婿先行告退了。”
林筝筝斜睨着他,声音不轻不重:“别又是去天香楼找姑娘喝酒的吧。”
许术知道从永安京来的林家亲戚都看不起自己,不敢说话,脚步却更快了。
盛文良撇了撇嘴,不屑道:“瞧他那副样子,丢人!”
忽然有人从屋顶翻身下来,一个腾挪便落入屋中,声音冷漠至极:“盛大人的口中,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盛文良愕然抬头,忽然看到了那双盛满雪山冰泉的眼,和那双眼的主人——百里相。
腿忽然抖了下,然后便再也抑不住腿抖,一路抖个不停。盛文良拿手使劲掐着大腿,劝自己镇定。
林筝筝喜上眉梢,“腾”地起身,大声道:“百里姑娘,你终于来了!”
百里相自寻了个座位坐下,面无表情,“是,没走正门。”
林筝筝却仍是热情似火,刚要说话,却想起了什么,拿眼去瞟盛文良,却见到了他那抖似筛糠的模样,不由横眉道:“舅舅,说话呀。”
“是是是,”盛文良低着头,根本就不敢斗胆再去看百里相第二眼,“今天求百里女侠过来,为的是正事,正事。”
百里相嘴角噙着笑,“是,我上次去永安京见林相,为的也是正事。”
林筝筝忽然反应过来了,她如梦初醒似的看了眼盛文良,道:“怎么母亲舅舅从未和我说过百里姑娘还去永安京见过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