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缓缓消散。
灰烬之塔长久以来锁住的湿气逸散开来,凝聚成翻滚的乌云,在天空中投下沉重的阴影。
随着弥漫整座塔的迷雾完全退去,那座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的塔身终于露出它的真容,只见它危如累卵,摇摇欲坠。
支撑着这座残破高塔不至于倒塌的,唯有它的守护者——魔像。
赫克瑟尔一行人屏息凝望着,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名缓缓自魔像掌心降落的青年。
魔像如同侍奉主人般,恭敬地用双手托举,将他稳稳地放在地面。
尤安的身体已然复原,肌肤焕发着健康的光泽,仿佛新生一般。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家伙是从边境外来的,搞不好用了什么邪术?”
刚才,尤安狂暴地挥舞武器,疯狂猛击魔像头颅的画面仍然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
此刻的他虽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压迫感依旧让他们不寒而栗。
然而,下一瞬间,他们的视线被某件事牢牢吸引,
那就是灰烬之塔的宝物。
与攀登之初相比,尤安此刻的形象大不相同。
他肩上披着一袭灰色斗篷,轻盈飘逸,不知是何种材质制成。
它的流动方式不像是由丝线织就,更像是浓雾凝结成形,在微风中悄然翻涌。
“……格伦瓦尔德的灰色帷幕。”
赫克瑟尔身旁的阿尼娅怔怔地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恍惚。
赫克瑟尔立刻警觉地抓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道:
“那究竟是什么?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之物。”
“……那是吞噬整座城市的迷雾魔王曾经披戴的邪恶武具。当年,皇帝用烈焰将格伦瓦尔德焚烧殆尽,唯一留下的遗物……事实上,它几乎可以被视作格伦瓦尔德本身。”
“……什么?!”
“更糟糕的是,他手中还握着塔尔特的祭祀短剑。”
阿尼娅深吸一口气,低声补充道:“这把短剑有一个诡异的特性——饮血越多,锋芒越盛。据说,它能轻易斩断钢铁。若是被教会的人发现,恐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毕竟,这同样是一件不折不扣的禁忌之物。”
她喃喃自语,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惊叹:“……竟然现在才认出来……”
赫克瑟尔喉结微微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阿尼娅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这些失落的禁忌之物了如指掌?
如果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灰色帷幕,那她出现在这里便合情合理了。
毕竟,贪婪的古董商、魔法道具商人,甚至黑市猎手,闯入被禁遗迹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
但赫克瑟尔知道,这一次的发现,绝不仅仅是价值连城的魔法道具那么简单。
如果阿尼娅所言属实,那它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魔法遗物,而是皇帝弑神时代的宝具。
如今,因皇帝的封印和教会的肃清,强力的魔法道具早已成为稀世珍宝,难以觅得。
可现在,尤安手中所握之物,乃是曾经支配整座城市的魔王遗产……
它的价值,已无法用金钱衡量。
“大哥,那家伙手里的东西……”
本森的眼底泛起贪婪的光泽。
尤安手中的两件宝物,无论哪一件,都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只要能弄到手,他们这一生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然而,赫克瑟尔只是扫了本森一眼,便果断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吧。人各有命。我们要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恐怕连路过的圣骑士都会砍下我们的脑袋。除非你也是个疯子,能徒手拿着短剑就把魔像砸个粉碎。”
听到这话,本森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终于想起,尤安是如何以狂暴的姿态,将魔像的头颅狠狠砸裂的。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甘心地嘟囔道:
“可……不管怎么说,多少得捞点好处吧?咱们拼死拼活到了这里,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一切都抢走了。”
本森的话让托雷尔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明明是他们自己推着尤安先进塔,如今却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倒也算是脸皮够厚。
赫克瑟尔心里何尝没有遗憾?
他不禁转头看向阿尼娅。
毕竟,这次探险的资助者是她,承诺分配报酬的也是她,一切都取决于她的决定。
然而,阿尼娅只是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兴趣都未曾流露。
赫克瑟尔心头一阵憋闷,只好亲自走向尤安。
“呃……那个,辛苦了。你真的很强。我之前怀疑你,实在抱歉。”
“无所谓。”
尤安的语气平淡得毫无波澜。
“呃……那就好。”赫克瑟尔干咳了一声,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塔顶上到底有多少宝物?”
“宝物?”
尤安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赫克瑟尔顿时心急如焚。
他可是亲眼看见尤安乘着魔像登上塔顶的。
这座残破不堪的高塔,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攀登,唯有借助魔像的力量才有可能登顶。
“咳,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先挑选一件,剩下的就归我们。”
“啊,确实有这么回事。”
尤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上面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
“……你说什么?”
“格伦瓦尔德和他的城市,早在那场大火中一同化为灰烬。至于塔中藏有珍宝的传闻,不过是流传已久的虚妄之言罢了。真要有什么宝物,皇帝早就拿去作为建国资金了,又怎会任由它被封印在这里?”
“这……不,不可能!我明明看到……”
“你们是冒险者吧?随身带几件从过往探险中得来的物品,也不算奇怪。若是远古巨龙时代,或者冰封纪元的遗物还差不多。但皇帝建立帝国才不到百年,你觉得真的会有那么多所谓的‘遗宝’?”
说完,尤安随意地从赫克瑟尔身旁掠过,语气淡然地丢下最后一句话:
“更何况,我们在进入塔之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了,不是吗?”
赫克瑟尔一时语塞,脸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本森悄悄靠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赫克瑟尔的目光微微一颤,眼神深处浮现出一丝迟疑与动摇。
天色渐暗,一行人决定在灰烬之塔的废墟附近露宿。
尽管塔已崩塌,但仍有受到魔力影响的野兽在森林中游荡,夜间穿行无疑过于危险。
尤安躺在魔像的身上,仰望着夜空。
被封锁在灰烬之塔中的湿气彻底释放,凝结成低垂的云层。
雷声时远时近,仿佛酝酿着即将落下的暴雨。
空气中已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夹杂着即将降雨的清冷。
‘这就是从格伦瓦尔德身上散逸出来的魔力吗……’
他回收了灰色帷幕,但其中所蕴藏的魔力已所剩无几。
这恐怕是长久封印带来的后遗症吧。
短时间内,它的力量恐怕连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都无法发挥,勉强也只能操控些微的雾气。
不过,这件遗物依然值得花费时间去修复。
就在这时,
尤安闻到了血腥味。
夜风轻柔,原本纯净的空气中,却混入了一股浓重的铁锈气息。
突如其来的异味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被打破。
某个存在正悄无声息地靠近,连呼吸都被刻意压制。
魔像察觉到了异样,微微调整了姿态,而那个隐藏的身影也随即在黑暗中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