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嘴巴张得老大。定了定神,见道观门口两个警察没注意这边,便扯了扯老道士衣袖,问道:“您没看到歹徒吗?是谁杀了他?”
“没有,我出来时,就见他一人躺在那儿,外面道袍被扯破扔在一旁。脖子上的血直往外喷,没一会儿就不行了。但他临死前手里还抓着这柄木剑,含糊说了几个字:给李先生,给青云。”
说着,老道士从袖口里拿出我之前用过的短木剑,用袖口挡着,悄悄递给我。
我接过木剑,心里明白,白云道长临死是想把这剑交给我,或是让我转交给师弟青云道长,看来他对我十分信任。
“白云道长平时有仇人吗?”我问老道士。
他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啊,这山上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他偶尔下山做做法事,也挣不了几个钱。我更是连山门都不出,谁都不认识,哪来的仇人?对了,刚才我也跟警察说了,道观里房间被人翻过,东西扔得乱七八糟。我耳朵不好,夜里啥动静都听不见,兴许因此逃过一劫。”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有了推测。大概是有人来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就逼白云交出来,他不肯,便惨遭杀害。
可他们究竟在找什么呢?这道观穷得耗子都待不下去,屎壳郎来了都得饿死,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甚至不惜杀人越货?
我低头看看手中木剑,心想,有可能是这个?但又觉得不像,白云被扯下道袍肯定遭人搜身,若是为这木剑,早被拿走了,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低下头,紧盯着手中的木剑。白云临死前托付的,必定是极为重要之物。可这木剑,不过是块破木片,既无剑头,也无剑柄,怎么看都不像一把剑,外形如此粗陋,任谁都想不到它竟是强大的法器。说不定那些贼人即便看到、找到了,也没把它当回事,这才让法器逃过一劫。
想到这儿,我后背一阵发凉。此刻木剑就在我手上,谁知道那些贼人是不是还在道观附近徘徊?或许是因为警察在场,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可要是警察走了呢?要是他们盯上我,一路尾随呢?不妙,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
我掏出之前想给白云的现金红包,一股脑塞给老道士,又把身上能找到的所有现金都给了他,叮嘱他赶紧换个住处,这儿不安全。没跟警察多做交流,安抚好老道士后,我便匆匆跑下了山。
我这一走,并非无情无义,而是被周遭无形的危险逼得无奈。我总觉着,白云道长的死和我们的到来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前几天经历的那些事,与他的死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路上,我给白芳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在住处等我,还吩咐棍子收拾好东西,千万别耽误了下午离京,得快点撤离。
回到住处,白芳、老万和棍子三人已经在等我了。看我火急火燎进门,神色凝重,他们忙问发生了什么。我没做丝毫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他们听后,也大为震惊。老万在屋里来回踱步,说道:“我虽说没见过这个叫白云的老道,但听你们讲这两天的经历,感觉他是个好人。怎么就无缘无故被人杀了呢,这也太丧心病狂了,竟然对出家人下手。”
白芳皱着眉头,满脸忧虑,说道:“大有,我觉得你刚才分析得在理。虽说不太确定,但我也隐隐感觉,白云道长的死,和我们的事,似乎有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关联。”
我点点头,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对他们说:“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但白云曾在古镜事件里,帮我引导逃生之门,救我出来。虽说不是在现实世界救我肉身性命,却也挽救了我的魂魄,算是我的恩人。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既叹息又不服气。这事,不算完!”
我在客厅简单摆了个香炉。找不到道观里的香,就随便找了几支祛除异味的檀香代替,点燃几支,以此告慰白云道长的在天之灵。
做完这些,我们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便坐在沙发上分析今天的事。我问棍子:“道士去世,学名叫什么来着?”
棍子低着头回答:“羽化登仙!道教里,修炼到极致,跳出生死轮回、超脱生老病死,就叫羽化登仙。还记得课本里那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吗?”
“什么羽毛,成仙?”老万挠挠头问道。
“胸肌男,又暴露你文化水平了。我跟你讲,在传统文化里,一个人生命走到尽头,因为身份地位不同,称呼也不一样。”
棍子摇头晃脑,非要给老万普及知识。
据棍子介绍,在古汉语里,人的死亡分三六九等。天子去世叫“崩”,诸侯去世叫“薨”,大夫去世叫“卒”,普通人去世叫“死”。当然,特殊职业还有别的称谓。僧尼去世叫“圆寂”,这是梵语音译,有“涅盘重生”之意,意味着死者生前功德圆满、诸恶寂灭,达到修行最高境界,修成正果。
僧尼亡故还有个说法叫“坐化”,只有修行有素的得道高僧,才能端坐在一处,等待生命终结。
和僧尼不同,有能耐的道士修炼到极致,能跳出凡人的五行束缚,不再受生老病死折磨,这就是羽化登仙。不过一般道士很难修炼成仙,人们为了认可他们努力修行,才谎称道士亡故后能羽化登仙,从精神上给予鼓励,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安慰奖”。
听着棍子的讲述,我眼眶有些湿润。这位道长虽说酒肉无忌,不太拘泥于道规,性格也有点古怪,但为人质朴。他说话直爽,危难时刻还能挺身而出救人,绝对是个好人。他道行高深,他的死,也当得起羽化登仙这一说法。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悼词,暗下决心,一定要完成道长的遗愿,把这柄师传桃木剑,交到我的远亲青云道长手中。
午饭过后,白芳派车把我们三人送到北京西站。一路无言,直奔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