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初用勺小口小口地舀着粥喝,喝完后,用茶水漱完口,又拾起丝绢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然后对着乔木一副求表扬的神态,乔木“扑哧”一下终被她逗笑出了声。
“做得好,继续保持,我去准备汤池,姑娘歇一刻钟,消消食就可以去泡了。”
“我就喝了两小碗粥,肚子还是瘪的呢,不用消食,现在就可以去。”
景云初适才不觉得,刚乔木一说泡汤,她就觉得身上痒得慌,迫不及待就要去。
“姑娘,我还要去准备一下呢。”
“有什么可准备的,有热水就行。”
乔木拉住她,无奈地道:“姑娘,那你也要容我去准备热水啊。”
正说着,绿水蹦着进来了,见着景云初,惊讶地道:“姑娘,您这件短袄好漂亮,是乔木姐姐的手艺?”
边说着边要动手来摸,景云初见绿水一脑门子的汗,手上也是汗津津的,怕弄脏了袄子乔木不高兴,便错身避开了绿水的手。
被嫌弃了的绿水有点委屈,“姑娘,为什么不让我摸?”
景云初道:“洗了手再来。”
绿水听话屁颠屁颠跑去洗手去了,乔木见景云初如此爱惜她做的这件袄子,心里极是高兴。
趁着绿水在这儿陪着景云初,乔木快步走出屋子,高挂的艳阳不仅把周身照得暖洋洋的,连心底都透着热乎气儿。
当景云初踏进院后的汤池时,她才深刻地领会到绿水接她时说的那句“您不知道乔姐姐把家里收拾的多好,我住下来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汤池是建在一座假山里,假山的上方挖空了,嵌着奶白色透明的琉璃,阻挡了炫目的日光,却透过了朦胧的光线,山体里用翠竹隔成了四个空间,其中有两个是汤池,一曰“潺湲”,一曰“洋洋”,陪着景云初进来的绿水撇撇嘴道:“‘潺湲’这名字看着就挺高深、挺有文化的,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洋洋’这个名字太俗了,倒像是我取的名。”
乔木笑了笑,没言语,景云初看了一眼乔木,回头敲了敲绿水的头,道:“你以后啊,多读点书,这两个名字取自《九怀》中的一句‘桂水兮潺湲,扬流兮洋洋’,是说流水芬芳,微波轻扬。”
绿水摸摸头,不解地道:“这和泡澡有什么关系?”
景云初将她推进一间雾气氤氲的屋子,道:“看看这个池子里的水,想想那句诗句的意思。”
池子用青石砌成了莲花的形状,里面已经放好了热汤,侧面墙体上凿了一个洞,插入了一根竹筒,一直潺潺地流入热水。
汤池里放入了一些布包,池子里的水呈现出浅浅的红色,还有股淡淡的药味和腊梅的花香味。
乔木道:“我自己配了一个方子,将人参、当归、黄芪等几味药材研磨了,加入晒干的梅花,给姑娘泡澡用。”
景云初道:“乔姐姐真是心思灵巧,东都城内并无热泉,你居然能人造出来一个,我真是太有福了。”
乔木唇角微弯,“姑娘喜欢就好。”
绿水用手捧起池子里的水凑近闻了一下,道:“好香啊,我也要泡。”
乔木道:“你到隔壁去泡,这个池子是姑娘专用的。”
景云初私下里和绿水从不分彼此,闻言道:“其实不用麻烦,我和绿水可以一起泡。”
乔木正色道:“不行。”
似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乔木放缓了点语气,“姑娘,尊卑有别,这是京城,要注意身份,不能乱了规矩。”
景云初只好对绿水摊了摊手,绿水心大,也不生气,乖乖地去了隔壁。
景云初除去衣物,进了池子,将自己连头带身子都沉入了水里,感觉热气一股股地涌入到她的四肢百骸中,这才将身体里在江水中长时间浸泡的冰冷逼了出去。
她在水里憋了好长时间,直到憋不住了才将头探了出来,满足地叹道:“实在是太舒服了!”
乔木递过来一杯温水,景云初喝了一口,清甜爽口,乔木道:“这是前段时间我让乔杉熬得梨膏,可还合姑娘的口味?”
景云初道:“太合了,这也是特意为我做的?”
乔木点点头,见景云初泡了一会,便拿起毛巾给她搓背,景云初趴在池壁,静静地寻思了一会,半晌才道:“乔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乔木手不停地继续搓着景云初的背,好笑地反问道:“难道我不该对姑娘好吗?”
景云初扭过头来,异常认真地说:“乔姐姐,其实你这么无微不至地对我,我挺不习惯的,这些年,我过的日子,你其实也知道,过得挺糙的,一下子来得这么金尊玉贵,我都感觉不是我了。”
乔木避重就轻地道:“古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样的日子姑娘过几天就习惯了,姑娘本就是世家大族出身,本就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现下的日子我还觉得委屈了姑娘呢。”
闻言,景云初脱口而出,“乔姐姐也是出身名门,又为何如此作贱自己,明明自己的女红绣艺当世少有,却偏偏总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服,也不配钗环,倒像是在苦修。”
乔木闻言浑身一颤,被景云初的话戳到了痛点,眼泪差点就要喷涌而出。
她和乔杉原姓柳,父亲是寒门名士柳玄,泰安三年进士及第,历任四门博士、起居舍人、御史中丞,后又外放地方官员,从别驾、少尹一直做到刺史,在任期间政绩斐然,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三年多前秦王大败金真,收回北方重镇甘州,为了守住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皇帝一纸圣旨将柳玄调任甘州刺史。
接了圣旨后,柳玄带着妻儿老小由南向北风尘赴赴往甘州而去,一路都平安无事,快到甘州时,却遇上了被秦王打散了的一小股金真骑兵。
金真骑兵杀了柳玄和随行的仆从,掳掠了财物及女眷,柳玄的妻子不堪受辱,当场撞石而死。